我们都有病

　　邵飞雪总是忙得要命，两个人的约会基本只能在图书馆进行，顾连天不满起来也问过，没想到邵飞雪瞪着眼睛说：“你们不写毕业论文么？”

　　顾连天琢磨了一下：“我们做的是毕业设计，而且我做得快，早做完了。”

　　邵飞雪诚恳道：“一般这种时候，指导老师每次见你都会提出新的整改意见。”

　　顾连天的语气也很真诚：“所以我没告诉他我做完了，每次只拿出一部分去做汇报。”

　　然后邵飞雪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睛就笑出了声，座位周围一片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纵然邵飞雪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又狠狠瞪顾连天一眼，收拾了电脑书本就拽着他除了图书馆。

　　顾连天乖乖跟着她走，图书馆外阳光充沛，洒在身上温暖干燥。邵飞雪久不见阳光，不由觉得有点刺眼，伸手欲揉眼睛，就被顾连天握着手拉倒一边：“怎么了？别揉眼睛啊，小心弄进去细菌。”

　　交往以来每天都是早起在图书馆会合，深夜两人一起回去，虽说是在谈恋爱，可相处方式还是像同班同学。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凭借着身高优势俯视邵飞雪的脸。

　　邵飞雪的眼睛在阳光下颜色极浅，像一片薄薄的琥珀片儿，盖着深灰的松针一样的纹路。她好像真是不大能见强光，眼神有点失焦，眼皮微微颤抖着，睫毛上铺了一点儿阳光，也跟着闪闪烁烁。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难得的冷色调的白，光线不好的时候看着有点泛鸭蛋壳儿的青，总感觉这人气色不好。但是在暖色的阳光下却有种晶莹透明的感觉，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面极其细致的红血丝。

　　邵飞雪被他摁着肩膀抬起脸的时候，还不太习惯外界的光线，一脸迷蒙地愣了愣，随后就被捏住了脸颊。

　　...

　　“你干什么？”

　　顾连天有点惊诧地看看自己被打的手：“你的脸...居然是热的...”

　　邵飞雪讷讷道：“毕竟我姑且还算是个活人。”

　　...

　　顾连天哑口无言，他一直觉得重逢后的邵飞雪身上带着一种如同僵尸的气息，他冷静了一下征求邵飞雪的意见：“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

　　邵飞雪也有点烦恼，她本来就打算在图书馆泡一天的，她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啊，图书馆是没法回去了，再吵出声音来，那帮写毕业论文的非活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最后还是顾连天一锤定音：“不如去看电影。”

　　新近上映的影片不多，临到毕业季又以伤痛青春片居多，学校旁边的影院竟然活活上映了4,5部，两个人一边挑一边吐槽。

　　邵飞雪兴高采烈如同发现奇珍异宝“嘿，你看这部，年少初遇，情不自禁，初尝禁果，久别重逢四连击啊！”

　　顾连天一脸不屑：“你看我这部，你说的都有，而且还加了小三插足，出国留学等现实主义元素，可以算是六连击了。”

　　邵飞雪不服：“那再来看看这部，初尝禁果后还有意外怀孕，阴差阳错，堕胎未遂等剧情，随后还可解锁豪门恩怨，父辈情仇，比你那个厉害多了。嗯...说起来我们也是久别重逢诶，青春片？”

　　顾连天看看她的脸：“就你这读书上自习的频率，恨不能是少儿教育片了好吗？”

　　邵飞雪嘻嘻笑着问他：“听说过没？你不疯不闹，不任性不叛逆，不逃课不打架，不去玩不K课，不通宵不旅游，不喝酒不早恋，就只学习，请问你这样的青春是喂狗了么？”

　　顾连天一脸惭愧道：”喂狗了喂狗了，估计和你喂得是同一只。”

　　邵飞雪笑道：“这些话当然都是胡说八道，但是青春没遗憾的应该不多吧，你的有么？”

　　顾连天点点头：“以前有，现在没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盯着邵飞雪的，神色极其认真。

　　邵飞雪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我干嘛？”

　　顾连天忽然就想起七年前，曾经穿山越岭才看到的，在香火的烟雾中朦朦胧胧的那座闻名遐迩的木塔和姻缘桥。他看着邵飞雪的眼神越发温柔：“和你有关，我以后带你去看。”

　　邵飞雪的耳朵尖都快要红起来，眼神更是飘飘忽忽，顾连天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你呢？有遗憾没？”

　　邵飞雪轻叹一声：“当然有。”

　　“现在呢？”

　　“现在也有。”她错开顾连天有些困惑的眼神，伤感道：“有些遗憾是没法挽回的...走吧我们去看那部新出的超级英雄片吧。”

　　她的神色实在有点落寞，黛色的眉垮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一双晶亮的眼睛都收敛了光芒，走向售票台的步子都慢了一些。

　　进了放映室的邵飞雪恢复了活泼的模样，倒是顾连天一直惦记着她最后那个表情，连剧情都没怎么捋清楚。

　　电影结束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下，月光极暗，只有星辰点点闪烁。校园多乔木灌木林，立在沉重的夜色里，投下的影子形状嶙峋多奇。因为不是图书馆闭馆和教学楼锁楼的时间，路上学生甚少，只有几对情侣牵着手像是出来散步的，顾连天心念一动，顺手拽着邵飞雪去了学校的情人坡。

　　情人坡实乃大学高校必备设施，一般就是一片绿油油的草皮，讲究一点儿的在旁边立块大石头或者木牌子，上书大字‘情人坡’，再在坡上建几个小亭子，内置石桌石凳——其实并不能用，坐着太凉。也有地儿小建不了亭子的，就放几张长椅，周围种高大一些的柳树之类乔木，夏天遮阳雨天遮雨天黑了遮视线用的。

　　B大的情人坡就属于这种，邻着路面，绵绵密密一片草皮，一直延伸到清凌凌一片湖泊去。坡上长了些不知名野花，远远望着像散落的彩色纽扣。坡底挨着湖的地方种了几棵树，树下是漆白了的实木长椅，用螺丝固定在草地上。

　　顾连天交过两个女朋友，却是第一次来这里，秦素贞活泼明快，不喜欢这些小情小调的东西，陆沚礁是B大中文系出了名的才女，参加的活动又多，忙得很，更是没时间在校园里瞎逛了。

　　邵飞雪原本乖乖跟着顾连天走，一看他带着自己来到了情人坡倒是笑出了声：“这里啊，我以前经常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挣脱了顾连天的手往坡底走去：“这一片草没怎么被踩过，你下来的时候注意走这边的小路。这三棵柳树夏天的时候枝叶很长，能一直垂到水里，树下的长椅是前两个月上漆的。这一片去年修过，你看加了临水长廊，过段时间就能在这里看萤火虫了——现在还有点冷。”

　　邵飞雪一边走一边指给他看，走到木制长椅前面一停，回头笑道：“过来坐坐么？”夜幕笼罩下看不太清她的五官，可顾连天无端地觉得她笑得很暖，暖的让人想抱抱她。

　　邵飞雪被惊着了一般，扭身后退，瞬间和他间隔一米：“你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合。”

　　顾连天心道不是公共场合你也没让我怎么碰你啊，遂有点不满：“你是还把我当以前的同学，不大习惯我们现在的关系么？”

　　邵飞雪有一瞬间的瑟缩，随后便状若无事：“没...”

　　顾连天福至心灵，笑出声来：“你不会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看邵飞雪微微移开了眼睛，顾连天笑得越发畅快猖狂：“大学快毕业还没初恋啊哈哈哈...丢不丢人啊你？”

　　邵飞雪眼神一凛：“我又不像你一样，一进校门就多的是人惦记着，就算换着女朋友玩也多的是人愿意顶上去...”

　　顾连天神色一僵，却听邵飞雪语气一转，带了点微微的不耐烦和别扭：“我有的时候就是不太习惯，而且心里有种恐慌...”

　　顾连天温柔道：“没事，慢慢来，我一步一步教你。”说罢，他握着邵飞雪的手腕，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将她轻轻带入怀里，抱孩子似的抱了抱。每一点细小的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温柔：“这样呢？你畏惧么？”

　　邵飞雪点点头：“有一点。”

　　“畏惧什么呢？”

　　“不知道...感觉好像要分享出去我一半的灵魂。”

　　“没事，我的灵魂也给你一半。”他摇一摇邵飞雪的手腕，声音里含着一点笑意，“那你喜欢么？”

　　许久的沉默，仿佛树叶都忘记落下，随后就听到她的声音，低沉软糯如一声叹息：“...很喜欢。”

　　微风一阵阵吹过来，压低一片又一片青草，撩动着柳树细嫩的枝条，揉皱了一池湖水，激起了湖面上一层薄薄的凉意。顾连天轻轻抱着邵飞雪，闭着眼将脸颊搁在她的脖颈间，可以嗅到她身上温暖的花果香沐浴露的气息。忽然，邵飞雪在顾连天怀里挣扎了一下：“诶，你看那条鱼好大，朝这边游过来了...”

　　顾连天：......

　　晚上回了宿舍的顾连天还是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坐卧不定，嘴角更是要咧到天上去。正在打游戏的简宁见状翻个白眼，一巴掌把他拍旁边去：“走开走开我们这儿要团战了。”

　　随后就听到顾连天带着笑意的猥琐的声音：“太嫩！太嫩！”

　　简宁早有心理准备，见怪不怪：“神经病。”

　　这个神经病终于坐在床上开始笑着抱怨：“唉，什么都不会，都得我慢慢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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