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弯

　　忙完客厅的事，蓝时新就带着古十离开了，他拿着笔墨和纸张，让人搬了一张桌子来到了门口的树荫下。
　　“我要写对联，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了。”蓝时新说。
　　对联？古十没想到蓝时新还会写毛笔字，突然就来了兴趣想拍他写字的样子。
　　当蓝时新摊开白色对联用纸之后，古十又马上放弃了那个念头，毕竟是丧事，还是不要拍了。
　　蓝时新写对联，不仅有一堆小孩过来看热闹，连大人都有好几个站在他身后，对他的书法赞不绝口。
　　古十对书法没有研究，只觉得字如其人来，人帅，字也帅！

　　写好对联，蓝时新让人贴到了门口。还从别人那里拿了两块白色麻布，一条系在了自己的左手臂袖子上，另一条交给了古十。
　　“每个人都要系这个？”古十有些迟疑，总觉得这里所有白色的东西都透着一股不宜接近的气息。
　　“嗯，这是礼貌，也是种祝福。”
　　其实蓝时新想说辟邪而不是祝福，但想到古十已经那么怕了，就没有说。
　　老一辈人的讲究，蓝时新有时也不是太理解，但只要不是太不能接受，照做就是了。
　　古十想了想，看到周围的人都系着，连小孩也不例外，于是没反对，尝试着自己系上去，但没有成功。
　　“我帮你吧。”蓝时新伸手拿过布条，很快帮古十系好了。
　　“现在要做什么？”古十问。
　　“基本没什么事了，等着吃过晚饭就可以开始做法事了。”
　　“嗯，那可以回去吃么？”能少呆在这里几分钟，古十都觉得是很好的。
　　蓝时新点头答应了。
　　还没开始做法事，他们两个做什么，基本他爷爷是不会管的，开始之后就不能随便走开了。
　　古十笑了，催着蓝时新开着车离开了。

　　可就算是回到蓝时新家吃晚饭，本来饭量就不大的古十也没有吃几口，食之无味！拿着手机，他一直在刷着微博和微信。
　　微博上，粉丝们十分满意今天有蓝时新出现的直播。各种截图各种ps的图晒出来，热热闹闹。
　　古十不和她们说自己害怕去参加丧事的事，不想给她们嘲笑的把柄，所以只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抱怨去了。
　　朋友圈，他平日里更新的并不是很频繁。好友大多是同学朋友，没有粉丝。今天难得更新一次，很多人都留言了。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留言中女生在安慰鼓励他，而男生，不出他所料，都在嘲笑他！好吧，他是在自寻烦恼，他们怎么可能会安慰自己呢。
　　一堆肚子里全部是坏水的家伙！
　　连蓝时新都比不上，人家还只是认识两天的朋友啊！细心又体贴，这样的朋友，他以前就没有遇到过。
　　这次实在是三生有幸了。

　　法事，从八点多开始，大人小孩吃饱饭之后人挤着人都围在客厅里看热闹，根本就没有害怕的人。
　　不过都不敢太吵闹，毕竟逝者的亲属的正在灵柩旁的草席上坐着，一堆女眷正抹着眼泪呢。
　　古十的爷爷虽然是业余的道士，但夜唱的能力还是有的，基本不用看带来的书，敲锣打鼓开始之后，张口就来。
　　其所唱内容晦涩难懂，唱的时候长短不一，但尾声都在押韵。唱一句之后又敲锣打鼓，然后又唱，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大人一边听一边议论，在交流所听到的内容，而小孩则是看热闹。
　　古十听不懂周围人的话，敲锣打鼓的声音很大，震得他脑子有些烦躁。回到这里后他就紧紧跟在蓝时新后面，蓝时新做什么，他就帮忙做什么。
　　“要不你坐旁边看着，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两人退下来站到一旁的角落后，蓝时新偷偷对他说。
　　古十看了四周虽然热闹但都不认识的人群，摇了摇头，相比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他宁愿跟在蓝时新身后。
　　虽然他们要到灵堂前的香炉那里点香和烧纸钱，也很靠近灵柩，但都在现场了距离远近已经不重要了，没有可靠的人在身边，古十更没有安全感。
　　“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做事吧。”古十说。

　　时间慢慢过去，古十已经来来回回和蓝时新一起上去点香烧纸好多次了，他都开始熟练起来了。
　　“嗯，其实我们的事情不多，就是盯着香炉看，香燃烧快过半就要添新的，烧些纸钱，如果你爷爷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告诉我们后就让事主去准备，然后拿给他们就可以了。”
　　蓝时新给旁边的古十解释。
　　敲锣打鼓声音很大，蓝时新说话的时候很靠近古十。蓝时新的气息吹在耳朵上，痒痒的，等他说完古十抬起肩膀偏着头将耳朵贴着衣服摩擦了几下。
　　“好痒！”古十说。
　　“我怕你听不清。”蓝时新轻轻笑了一下。
　　古十往自己肩膀上蹭的样子，很像小动物，乖巧又无辜。
　　“我知道了，这么多人在一起，现在并不觉得吓人了。”古十也靠近他的耳朵说起来。
　　“那就好。”蓝时新回应。

　　大多时候恐惧源于未知。
　　从来没有参加过丧礼的古十，一下子知道自己要守在灵柩旁过一晚，本来就怕黑更怕鬼的他，能来到这里已经是鼓起很大勇气了。
　　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因为周围有很多人，房子里灯火通明的，灵柩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物体而已，也没有想象的可怕了。
　　所以现在古十的心情并没有太糟糕，甚至比走夜路还好。他觉得自己要是从小在这里长大，估计也是和蓝时新一样不怕的。
　　只是他爷爷和老伙计们都是用本地话在唱，别人听得懂，一边听一边议论。周围的声音对于古十来说就是噪音，烦人却不得不忍受。
　　于是趁着没事做的间隙，古十拿出手机，又刷起微博微信来。

　　“你微博是什么名字？”蓝时新问。
　　古十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了蓝时新脸上。
　　“我也有微博了。”蓝时新说，表情很认真。
　　“哈，你这位原始人也打算跟紧时代了？”在古十眼里，只用□□还大半年不更新一次，手机基本只接电话的蓝时新就是原始人了。
　　这年代，有几个年轻人不天天上社交网站的，手机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蓝时新并不反驳，原始人的称呼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好朋友就常常这样叫自己。
　　“你要关注我，做我的小粉丝么？”古十挑着眉着问。
　　“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放心，看在熟人份上，我一定会时常对你翻牌的。”
　　“翻牌？”
　　“嗯……”古十说着看了一眼手机来电，环视周围吵吵闹闹的环境，选择挂掉。
　　电话是卢敏打来的，她在微信上和古十发了信息，古十看了没有回。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挂掉的电话又响了，无奈古十调了静音，将手机当到了裤子的口袋里。
　　“不接么？”蓝时新问。
　　“这里太吵了，不好接电话。”
　　“嗯，等一下我和你去外面接吧。”
　　蓝时新说完拉着他一起去点了香，完了两人一起来到了门外。

　　门外虽然挂了好几个路灯，但也就能照亮门口四五米左右，再往前就不怎么明亮了。蓝时新在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虽然还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但相对安静了不少。
　　“给对方回个电话吧。”蓝时新说。
　　古十有犹豫着拿出了手机，不需要他打过去，手机上正有一个来电。卢敏固执的性子，古十也是真正见识到了。
　　“喂……我不方便接嘛，里面太吵了……嗯，现在出来了，但还是很吵，这里信号也不太好……我很好，不用担心……微信我看到了，我们说好分手了的……你不要哭嘛……”
　　说实话，听着几乎靠在自己身上的古十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和一个女生在聊电话，蓝时新很是后悔将他带出来。
　　他以为是他姑姑或者朋友的电话，没想到是前女友的电话，或者并不一定就是前女友了！
　　蓝时新看着漆黑的夜幕，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我对不起你，我家庭就是这样的，我没办法……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听你父母的话吧，很快你就会忘记我的，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你这样子我……我要先去忙了……先这样吧。”
　　“回去吧。”古十说，他已经挂了电话，脸色并不是太好。
　　蓝时新什么都没有问，和古十一起回到了房子里面。

　　他们的工作是枯燥乏味的，早些时候有很多人看热闹，时间过得还挺快。渐渐地，小孩子回家了，老人回家了，最后大人也走了不少。
　　偌大的堂屋，空荡荡的。
　　半夜一点多，法事结束了一个段落，休息了半个小时，蓝时新带着古十让事主准备东西。等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爷爷们又开始敲锣打鼓。
　　这一次相关人都要绕着灵柩绕圈，爷爷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串铜钱在摇，边唱边拜，腔调听起来很哀伤。逝者亲属跟在后面走，跟着拜，大多数人边拜边哭。
　　腔调哀伤的歌，凄凄凉凉的哭声，让还在现场的外人也默不作声了。
　　恐惧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古十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降了不少，凉嗖嗖的，浑身都不舒服。
　　旁边的蓝时新脸色也不太好，他是因为听得懂所唱的内容，唤起了心底的悲伤，所以才心情不好。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古十感受着生理需要，想死的心都有了。
　　“厕所在哪里？”古十低声问蓝时新。晚上不怎么吃东西，可乐也只是喝了几口而已，现在古十突然有了尿意。
　　“我带你去。”蓝时新说。
　　但这家只有一间厕所，厕所门锁着，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嘛，蓝时新叫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回应。
　　“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古十说。
　　蓝时新再次推了推厕所的门，还是纹丝不动。
　　“只能去外边解决了。”蓝时新说。
　　“外面？”古十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脚步有些迈不开。
　　“走吧。”蓝时新推了他一下。
　　古十十分不想出去，却不得不出去，他有点憋不住了。
　　经常和朋友去郊游，古十也是有在野外解决经历的。可现在大半夜的，还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情境下，房子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古十走到房子旁边，再也不敢往前方黑暗的地方走过去了。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一个都没有，连狗的叫声也听不到。好像平时晚上都会出现的事物，今晚一样都没有了。
　　唯有吵闹的锣鼓声，哀伤的歌声，以及令人心碎的哭声。
　　“我在这里等你。”蓝时新说。
　　“你再陪我走过去一点点吧……”古十带着乞求道。
　　“好吧。”
　　蓝时新陪着他又往前走了一些，这里离房子有了一些距离，前方是一大丛芭蕉树，灯光勉强能照到一点，他们两个都穿着黑色衣服，别人出来不注意看也看不出有人站在这里。
　　“这里可以了。”蓝时新说着转了身打算往回走。
　　“你不要走。”古十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
　　“要我看着你解决问题么？”蓝时新突然调戏起来，眼睛盯着他的□□看。
　　“一起洗澡都没问题，想看就看。”古十看着他挑起了眉毛。蓝时新这种级别的调戏，他应付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啊，有机会一起。”蓝时新眼神不错，将他的挑眉动作收入了眼底。
　　“挑个良辰吉日就可以了。”古十说。
　　“看你贫的，再不解决，我先回去了。”蓝时新说着就迈开了脚步。
　　“别啊，表叔，你就陪我吧。”古十紧紧地将他拉回自己旁边，两人侧面几乎都贴在了一起。
　　“你要单手解决？”蓝时新没有动，和他并排背对着房子站着。
　　“要偷学我的神技？”虽然这么说，但古十拉着他的手还是放开了。

　　“不会尿到我身上吧？”蓝时新又说。
　　“喂，喂，我发现你突然变得很嘴欠啊，本性露出来了？”古十要解裤子拉链的动作停了下来。
　　“怕了？”蓝时新笑了。
　　“才不怕你呢，转过去，快，快，快！”
　　古十说着将蓝时新的肩膀掰了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接着古十与他背靠背站着，轻声笑起来，“这样就不会尿到你身上了，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解决问题。”
　　“要我面对着别人尿？”
　　“有人来了？”古十有些担心地问，他裤子拉链已经解开了。
　　“好像是吧，你不快点解决就多一个人和你一起了。”
　　“别吓我，男的女的？”古十加快动作。
　　“看不太清。”蓝时新顿了顿才回答。
　　“不会骗我吧？”
　　“你觉得呢？”
　　“你在骗我，小心我尿你身上去。”
　　“来吧。”
　　“小样儿，咱们赶紧回去吧。”
　　“这么快？”蓝时新语气了里带着震惊。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怀疑我某种能力？”古十说着转身拉住了蓝时新的手。
　　“哪种能力？”蓝时新问，眼睛却是盯着被古十拉着的左手。
　　“跟我装？”
　　“左手右手？”蓝时新继续问。
　　“哈？”
　　“还没洗手呢？”蓝时新有些嫌弃道。
　　“我……”古十说着两只手都拉住了蓝时新的左手，“猜猜看？”
　　古十憋着笑，眼神玩味。
　　蓝时新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行为吓到，反而很平静地说，“就当我左手帮忙了，洗洗就可以了。”
　　“哈哈……”古十笑出了声。
　　“回去吧。”蓝时新说。
　　“要不你也顺便帮我洗手好了。”
　　“可以啊。”

　　因为蓝时新的一顿逗乐，古十的心情变得明朗了不少，洗了手回到房子里并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两人出去这会，香炉里的香燃烧得也快到一半了，于是很有默契地上前点了一些新的，顺便烧了一些纸钱。
　　做完两人坐回那个木沙发上，人少之后墙边的木沙发就空出来了，之前他们就是坐在这里看的。
　　蓝时新看着旁边低着头玩手机游戏的古十，脸上表情挺正常，心里却带着一丝悲伤。
　　刚才在外面那段看似一般男生之间的调笑，已经用去了蓝时新所有的试探的勇气。他带着期待，以为或许能让古十稍微有些害羞，或者别的什么反应。
　　而古十那么应对自如，那么不以为意，那么坦然，就像一般的男生一样。蓝时新虽然不知道一般男生之间如何调笑说黄段子，但想来应该就是差不多的样子吧。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试探有了结果，古十的确是喜欢着女生的直男，没有一丝弯的可能性。
　　他心情很不好，却不会让古十看出来。

　　此刻的古十要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除了给他一个白眼，没有别的选择！男生之间的黄色段子？呵呵呵……简直不要太污好么，就蓝时新这等级，还没入门呢！
　　其实蓝时新如此单纯天真，也是有原因的，小的时候男生不会聊那些黄段子，初中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朋友，那个人不会和他聊。
　　而高中时候，唯一的死党苏颜在是知道他喜欢男生的，加上他那么容易害羞，怎么敢在他面前说那种话。
　　平时有哪个朋友说着带色的话，苏颜在都要偷偷阻止，免得让蓝时新不适，让别人看出他的不同。
　　蓝时新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苏颜在知道，也能理解，因为他是知道蓝时新过去经历的，所以将他保护得很好。

　　时间慢慢过去，三点多的时候，古十的爷爷和两个老伙计忙完了自己的事，让事主带到楼上睡觉了。而早前就休息的另外三个老人起来了，他们还没有开始法事，大声对事主交代着，不知在准备着什么。
　　蓝时新看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古十，关心问他，“你要不要睡一觉。”
　　“在这里睡？”古十的脸上满是嫌弃和恐惧。
　　“不然呢？”
　　“你送我回去可以么？”古十问，眼里带着期待。
　　古十发现爷爷就是叫他过来而已，来了也不太管他。现在爷爷去睡觉了，自己回家他也不一定会知道，而且觉得知道也不一定说什么。
　　古十没有多少熬夜的经历，瞌睡虫找上来的时候早就想靠着沙发睡觉了的，但这个环境，他怎么敢睡着。
　　于是一直拼命抬着眼皮，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游戏。现在蓝时新这么问，他顿时就精神起来。
　　蓝时新听了想了想说，“嗯，也行。我先和张爷爷说一下。”
　　古十不知道谁是张爷爷，之前自己的爷爷带让他给他们在问好的时候，他都是重复着爷爷的话，根本分不清谁和谁。
　　蓝时新带着他走到了张爷爷旁边，不用他开口，蓝时新用着本地话和他交谈了几句后就带着古十离开了。

　　“这么简单就让我们走了？”出来后古十禁不住问。
　　“我送你回去，我再回来。”
　　“你还不能休息啊？”
　　“怎么，不想回去了，想要陪我？”
　　“不不不，你就辛苦一下啦，反正你都做习惯了，不像我，又不能熬夜又害怕，行行好吧，帅哥。”古十声情并茂地央求道。
　　“嗯。”蓝时新偏过了头不看他的脸。
　　“这个可以摘了吧？”古十指着手臂上的白布有些忌讳地问。
　　蓝时新转回去看了看，说，“可以。”

　　夜色正浓，夜里有些凉，车子一路行驶带起的风一个劲地往衣服里钻。坐在后座的古十犹豫不到一秒，整个人都贴到了蓝时新的背上，两手紧紧环抱着蓝时新的腰。
　　“不用怕，很快到家了。”蓝时新安慰。
　　“嗯，就是有些冷。”古十回答。
　　背后传来的温暖，让在前面开车更容易觉得冷的蓝时新心里暖暖的。低着头瞄一眼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蓝时新嘴角上扬了。要是今晚有月亮就好了，蓝时新心里想。
　　似水的月色，满天的星星，路上奔驰的两个人。
　　回忆其实可以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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