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一只程序猿

　　让钟立风惊奇的是，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一种神奇的生物叫“宁绿子”，就像一只小鹿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心里，每天都在里面哐哐踏着蹄子蹦来蹦去，从早到晚都充满了活力。

　　这是钟立风第一次正式恋爱，确定关系快得有点不可思议。

　　饶是这个神奇的宁绿子也免不了俗套地问他一句：“钟同学，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伴着小林咖啡馆的甜品味道，宁绿子挖了一大块黑森林蛋糕吃掉，好像不太在意他的回答。钟立风犹豫了一下，强抑住内心的狂跳，还是想显得比较有尊严一点。“当然不相信。”“现在呢？还是不相信吗？”宁绿子向前推了推剩下的一半蛋糕，“不然这样吧，我把这个分你一半，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之后，钟立风回想到这里，还是不明白一见钟情和黑森林蛋糕有什么联系，但是当时他依然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个逻辑，像数学课堂上的公式一样，易推得，很简单的。

　　送绿子回女生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春寒料峭，初春的夜晚校园还是很冷。从图书馆一路往宿舍走，林荫路上还残留着干枯的落叶碎片，光秃的树枝在风中颤巍巍地抖动，仿佛几个小时前所有的温暖都未曾发生过。只有太阳，被架在楼与楼之间，像一个巨大的橙子，撑着橘红色的皮散发着些微的暖光。光照不到人身上，就被风半路截留下来，剪成碎片，转成一个又一个的漩涡，高低不一地悬浮在肆虐的空气里。碰一下，就四面八方溃逃开来，那些碎片就落在了人的头发上，被吸进了人的胸腔里，堆积起来，形成庞大的一堆。

　　钟立风独自走在这条十分钟前刚与绿子走过的路上，开始整理这一天之内发生了的这么多的事情。

　　“我很怕你会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说这种话。而且说实话，如果你现在就答应我，我也会觉得你有一点奇怪。”

　　“我原来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后来我见到很多人，发现我和他们中的许多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发现让我沮丧极了。但是今天我看到你，我又有那种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了。”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你和我一样。”

　　一些久远的场景紧接着闯入他的思绪，他打了个冷颤，紧了紧书包的背带，快步向宿舍走去。

　　心情不太好的时候，钟立风喜欢听后摇。听着那些仿佛从遥远岁月里跨越光年穿梭来的模糊声音，他觉得平静，像是看到运动中子弹的弹头劈开空气，旋转着向他射来的慢镜头动作，恍惚但又平静。

　　今天的心情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所以他选了惘闻的一首《垂死的岁末》。戴上耳机，听着念白：“在床上的时候我就想/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的爱人在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切都是未知的/不能预见的/不可想象的。”他在书桌前愣怔了很久，越听越说不出话来。

　　电脑上私信的红点还亮着，立风滑动鼠标点开。一条私信躺在他的陌生人列表里。带着标点符号十三个字的这句话灼伤了他的眼睛。

　　“年少时的挣扎会存在多久呢？”

　　“多久呢？我也不知道。可能从来都不会消失吧。”钟立风敲下这句话，想了想又删掉，重新写了一句。

　　“可能会很久，但总会不见的。”

　　耳机里的声音问他：“你的无聊还有意义吗？你的自卑还有意义吗？”

　　钟立风又把对话框里的文字一一退格。

　　“很快就不会存在了。”

　　合上电脑摘下耳机，钟立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片段在他脑海里重播回放，画面黑白，人物张合嘴唇却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很荒诞，一切都是闹剧。

　　窗外的天隔着窗帘泛起了灰色，这时立风才终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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