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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加油站(上)
下午五点,方俞掏出手机。
“还是没信号…”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意料之中,罗义甄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中午经过博格斯的一座狭长路桥时,明亮的阳光底下,路桥下方的A71高速已经成为了无数毁损车辆的海洋,这条位于法国中部繁忙的的主干线现在游荡着数不清的丧尸,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密密麻麻,他们僵硬地站立着,茫然空洞的眼神中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
四人在车里面面相觑,彻底断绝了上高速的念头。没人知道,危机爆发之时,有多少人被困在了高速上,一旦一辆出事,车祸就会如同连环反应一般彻底爆发,一人感染,病毒就会席卷向周围所有无辜的人。四人最终决定走乡间公路,虽然弯折多一点,方向也不好掌控,可是路上遇见任何情况,都可以随时驶下路面,越野逃跑。
方俞滑动手指,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指南针。这是个功能单一的小程序,平时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总是和查找朋友、语音备忘录一类的鸡肋一起被丢在附加程序框里,用户眼不见心不烦。很少人会去注意,手机硬件自带的磁阻传感器,不需要联网和GPS就能直接使用,它勤勤恳恳地将感受到的地磁信息转换为数字信号输出,呈现在黑色屏幕上的圆形指针界面。在末世来临之际,依然坚持发挥指南针的作用。
这是方俞去年徒步迷路时发现的,那时他毫无概念地怀着一腔热血上路,几次都是借助纸质地图和手机上的指南针化险为夷。在没有导航的今天,他一路上都在帮罗义甄确定方向:
“东南!”
“那就没错。”罗义甄今天已经开了五百多公里,油都跑完了大半。一路上他都在按照公里数和前进的方向来心算车行驶的轨迹:“因为我们绕路比较多,本来只有六百多公里的距离,现在却只走完半程。接下来要特别注意标了去日内瓦、安纳西或者霞慕尼的路牌,然后尽量跟着它走。后半程山会变多,我们很难再靠简单的指南针辨别路线了。”
“好!!”车内三人整齐应答。道路两侧已经从杂草丛生的荒地变成大片大片的农田,远处甚至能看到起伏的山丘。
方俞解下安全带,降下车窗,反身侧跪在座椅上,右手抱着头枕,左手臂和脑袋整个伸了出去。罗义甄大惊失色,差点没扶稳方向盘:
“靠!你干嘛??”
方俞骤然间做出的动作既危险又令人匪夷所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罗义甄赶紧伸出右手抓紧方俞的衣角,单手开车。
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方俞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我在测还有多久落日!!”
“日???”罗义甄听不真切,就听清楚了最后一个字,一张俊脸顿时扭曲。
方俞伸长胳膊,手掌横放指尖并拢,食指上缘与挂在车尾方向的斜阳下边缘相切。眼睛微微眯起,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金色的阳光投射到他的手臂和脸上,泛起一圈温暖的光芒。
如果进入山区,太阳容易被山体和云层遮挡,就很难再用这种方式来预测什么时间天黑了。方俞视线快速扫过地平线,落在自己的无名指与小拇指之间,心里一惊,太阳与地平线只剩下了三根手指的距离。
他赶紧缩回车里,甩了甩头发,把车窗关上,扭头正对上罗义甄气急败坏的脸,赶紧陪笑道:“司机师傅,你先听我说嘛。我刚算了下,还有45分钟日落,真的!”
这种测量的办法车里三人前所未见,但是看着方俞眼里的奕奕神采,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可以信赖。钟逸闻和王佐脸上同时浮现出崇拜的色彩,罗义甄感觉自己脸有点热,清了清嗓子,板起脸道:“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了,有事叫我停车就是了。”
“还有,不要叫我司机师傅,我年纪没你大。”
方俞惊呆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啥??”右手指向自己,“我今年二十二,你怎么能比我小?”方俞小学时跳过了六年级直接读的初中,按道理同级生都该跟他岁数差不多或者比他的大一两岁才对,钟逸闻就是他们本科时走得近的几个宿舍中唯一一个年龄比他还小几个月的,年纪小会撒娇,是方俞朋友圈里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个能喊他“方哥”的人。
罗义甄平时在学校里待人接物都十分游刃有余,加之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怎么看都是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了。每次课上罗义甄上台轻松演算出印度教授给的题目时,方俞都有一种想跪地大喊“罗哥威武”的冲动。
罗义甄直视前方,面不改色:“我下个月才满二十。”
方俞眼前一黑,原来自己抱上的大腿兼司机竟然才十九岁,自己十九岁时在干嘛?好像还窝在大学宿舍里黑灯瞎火地打dota,顿时脸上挂不住了:“你、你怎么长得这么着急!”
这完全就是不择手段的人参公鸡,罗义甄听了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整个车都左右摇晃了一下:“这能怪我吗?!小时候跳多了级,后来就成这样了。”
钟逸闻在背后拽着被角咬牙切齿,这个高高大大的家伙竟敢比自己还小三岁,九年义务教育都是骗人的嘛?!喂!
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罗司机果真是青年才俊!”方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叹了口气:“唉,老了,老啦!”
王佐幽幽道:“行了,我二十六。”大家都在跳级,只有自己一个是留级,简直、简直没天理了。
方俞忽然指着前方激动大喊:“看!加油站!!”道达尔的大红色logo在不远处的路边浮现。一路乡村公路,见到城镇就绕着走,专挑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至今罗司机都没有迷路已经很神奇了,更别提找什么加油站。
罗义甄定睛一看,还真是今天碰上的第一家,虽然是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于是回头问大家:“要去看看吗?我们的油只剩一小半了。”
王佐抹脸苦笑:“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方俞:“咱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钟逸闻推了推眼镜,经验老道:“恐怖电影里,这种地方都会冲出好几个丧尸,尤其是小卖部!在猪脚们以为安全了的时候,一定会突然窜出一个丧尸,咬死猪脚身边的炮灰!”
王佐:“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俞有点于心不忍:“要不你留在车上?”
罗义甄:“我们先待在车里靠近看看,谁都不要出去。”
要真能像电影里那样轻松爆头,大杀四方,四人也不用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找没有人烟的勃朗峰当暂时的避难所了。电影剧本毕竟是好莱坞那帮编剧写的,美国不禁枪,末世来临时,还真有可能出现左一把AK右一把左轮的超级英雄式人物。
可现实是,他们留学的地方在法国,这个地方……和中国一样……禁枪……不仅如此,还是个连军队都十分爱臭美,大阅兵都能弄得一塌糊涂的神奇国家。万幸当年婴儿潮那代人的不懈奋斗在经济蓬勃发展的黄金时期留下了世界一流的重工业体系和完善的农业体系,如今法国已经开始进入吃老本的历史阶段,随心所欲的罢工和不断被福利体系吞噬的巨额资金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无比习惯安逸舒适不用奋斗的日子,也让这个国家的军队失去了最为宝贵的铁血精神。
罗义甄踩缓缓刹车减速,安静地停在距离加油站30米的地方。一辆橙色的吉普撞在自助加油箱旁的一根立柱上,侧面玻璃是茶色的,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加油站的便利店是一座很普通的二层小楼,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方俞摩拳擦掌:“要不要勾引一下?”
罗义甄皱眉,这都什么用法。
钟逸闻迅速进入游戏状态,接口道:“按个喇叭?”
傻愣在这里显然不会有什么进展,只能有先试试了。罗义甄手指轻触,滴滴了两下,下一秒,只见便利店里走出三个丧尸,张牙舞爪,来势汹汹。
车内,罗义甄暗暗把脚放在油门上,准备见势不妙直接碾压,短短几秒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晶莹的汗水,时刻准备着…准备着…准备…
着?
欸?
怎么没过来??
只见三个丧尸围住橙色吉普又是拍窗又是撞门,根本没有注意到几十米外的白色路虎。
钟逸闻:“额,他们好像没发现我们。”
方俞:“我们停得太远了…他们会不会以为是那辆吉普的声音。”
王佐大惊失色:“丧尸还有这智商?都知道喇叭是车子发出来的??”
罗义甄:“不可能。”在大家已经见过的丧尸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钟逸闻声音颤抖:“难道…是…又变异了?”
二阶变异什么的,简直是被网络写手们早就用烂的梗,越高级的丧尸越狡猾,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大家不由得心神震动。
“不会吧…?咱们才刚出新手村啊…不科学啊…”方俞咽了咽口水。
说话之间,那三个丧尸已经在吉普周围绕了好几圈,渐渐失去耐心,竟然又慢腾腾走回了便利店里。
王佐:“擦,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方俞纳闷不已,忽然,他看到那连吉普车的后挡风玻璃上多了一块白色的东西,还晃动了一下!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长方形的硬纸板,上面写着大大的HELP!
“我去!”王佐吓了一跳,“里面有人啊。”
四人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丧尸被吸引出来后,最先奔向那辆吉普了,原来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吉普里有人,可能早就已经试过不行,失去耐心才回到便利店里窝着,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罗义甄开头按的那两下喇叭把他们吸引出来后,他们便“下意识”地判断是那辆吉普的动静。
不过也正是这两次鸣笛,让吉普里的人发现了外面的动静,为了避免发出声音,选择了写字交流。方俞心领神会,将吃剩的几个饼干盒展平,罗义甄从收纳箱里找出一支笔递给他,双方开始无声的交流:
R U OK
Leg injured.
How many people?
Just me.
How can I help
那边迟迟没有回音,显然那个倒霉的家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罗义甄扭头问方俞:“我们帮他吗?”
方俞点头:“帮吧,怪可怜的。”
罗义甄也点点头。谁都不是舍己为人的雷锋,何况他们只是没武器没经验的学生,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冒着风险去救人。但是,眼睁睁看着人家陷入困境却不施以援手,这样的事情恕他们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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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日落的办法我试过的,在法国和加州都还蛮准,太阳与地平线之间间隔的指头数乘以15,就是距离太阳下山的时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