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会说话

　　有些人很早就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像覃至勇。
　　在温婷还不知道大学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覃至勇对自己的未来就已经有了明确要求。
　　他总是走在她前面。
　　天真的温婷把覃至勇的话当成了承诺：只要考上大学，他们就一定有未来。她开心的一整晚都没睡，那个强烈的念头一直挑逗着她的神经，她要上大学，她要上大学。
　　以温婷之前的成绩，考个较好的学校不成问题。虽然后期下滑厉害，但就像覃至勇说的，她底子好，反弹的速度完全取决于她自己。温婷决心抓住最后的时间，摒除杂念，好好复习，确保他说的未来在她手里。
　　高考前的几十天，温婷真正尝到了冲刺的感觉，眼里只有时间和成绩，心里只有目标，疯了一般朝着目标往前跑。每次感觉很累的时候，他就看看身边的覃至勇，他早就胸有成竹，依然脚踏实地，她对他多了许多倾慕，还多了一种心知肚明的自豪。
　　这么优秀的人，未来里是有她的。那她也要优秀起来，也要他为她感受到那种自豪。
　　那段疯狂往脑子里塞东西的日子里，覃至勇就在她身边，给她最好的物质和精神支持，每天一个苹果一个鸡蛋一袋奶，每天一小时的错题总结，每天晚上送她回家，到了家之后还会给她打个电话，嘱咐她调整作息。
　　“早点睡，十一点前必须睡着，才能保证第二天早上有足够的精力。”
　　“你不说我都快睡着了，你一说我反而不想睡。”
　　“为了反抗而反抗，是种很愚蠢的行为。”
　　“你敢骂我蠢！”
　　“本来就不聪明。”
　　“是是是，你聪明，最聪明，六班你最聪明，二中你最聪明……”覃至勇以为她骂他，其实，在她心里，他确实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
　　“门窗关好了吗？”自从上周小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他每晚都要提醒她好几次。
　　“关了，还检查了一遍。”
　　“那就睡吧，快十一点了。”
　　“还有五分钟才十一点。”温婷看着墙上的钟，不舍得挂电话，“要不，你给我背首诗吧。”
　　“什么诗？”虽然她提的要求他基本上都答应了，但很少答应得这么爽快。
　　“致橡树。”
　　“……第一句什么来着？”他吸了口气，一时想不起来。
　　“笨蛋，这都不记得，我如果爱你，绝……”
　　“你如果爱我，我一定也爱你，晚安！”嘟嘟声传来，他已经挂了电话。温婷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时摸摸脸，烫得吓人，她捂住手机和脸，害羞得往被子里钻。
　　高考前放假三天，温婷在家复习一天，陪姑姑去网吧捉傅雅花了一天，最后一天她还是用来复习。复习效果良好，感觉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那些知识都蓄势待发，就等着明后两天，透过她的手一点点写在卷子上。
　　考前那一晚，兴奋加忐忑，一直折腾到12点，温婷终于有了点睡意，再次确定闹钟没有设错后，她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把她吵醒，以为是错觉，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面对里间，哄自己快入睡好养精蓄锐。
　　突然，一声杯子掉在地上的破碎声传来，惊得温婷心里一跳，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刚才的声音那么真实，传自客厅，绝不会错。
　　温婷惊坐起来，立马拍亮墙上的灯，起身下床，不等她开门，已经有人从外面将房门打开。
　　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大步地闯进来，凶神恶煞，手上还拿着一根棍子。温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随手拿起枕头，抱在怀里，她害怕得浑身发抖，甚至开不了口问他是谁。
　　那人随便扫视了房间一圈，气呼呼地走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将瘦弱的温婷掀翻在地。
　　管不了麻痹的半张脸，温婷挣扎着爬起来，快速走到窗户边，打开窗玻璃，爬到窗台上，双脚悬空，她吞下一口气，哆嗦着哭喊：
　　“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就算是死，她也不要他那恶心的手碰她一下。
　　不过是一群要债的人，温婷却不知道。
　　爸妈一点信息都没有透露给她，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个彪形大汉。
　　那人拍了一张温婷坐在窗户上的照片，发给温青树，问他要女儿怎么个死法。
　　温青树后来说，他有打电话给温蕊，让她把温婷接走，可温蕊正忙着找老公要赡养费，同时还要看着傅雅，所以把这事给忘了。
　　温婷不知道自己在窗户上坐了多久，外面安静了很久她都不敢下来。直到天空有了鱼肚白，直到周围有了人声，她低头往下看，才发现十层楼真的很高，掉下去必死无疑。
　　直到闹钟响起，她才惊觉，今天还有大事要做。她爬下窗户，哭着做昨晚就想好的事情：洗脸，穿衣，吃早饭，回忆知识点，打车，进考场。
　　第一场考试出来，温婷就知道，考砸了，她的手一直抖，脑袋里有回声，清晨窗外的隆隆声一直在她脑海里。她坐在考场外，没吃饭，下午的考试接着上。
　　破罐子破摔。
　　自作自受。
　　那年夏天，是温婷生命中最黑暗的夏天。
　　她常常重复同一个梦，她坐在考场里，试卷上的题目很简单，可她的手就是发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醒来满脸泪水，头发里全是汗，她懊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拽……
　　覃至勇、岑家扬和任西西都上了大学，都发挥出色。温婷一整个夏天都窝在家里没出过门，那时温青树已经把债还了。
　　家扬和西西都打过电话来，温婷不接。他们来看她，她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一次都没出来见他们。她不够大方，不能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伪装起来去恭喜别人，她只能偶尔在心里替他们开心，然后后悔得直掉眼泪。
　　覃至勇……他没有联系过她。
　　如果两天后他们才出现。
　　如果温蕊记得把她接走。
　　如果温婷能很好的调节自己。
　　如果那天早上，覃至勇接了温婷的电话……
　　没有这些如果，所以，她没有考上大学。
　　没有考上大学，所以，他就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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