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谱绘

作者: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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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演流产



      到底临近春节,虽然不撵逢集,但街市上早就热闹了起来,商铺摊贩起劲吆喝着招揽主顾,采办年货的吵吵嚷嚷讨价还价,一片喧嚣。更为喜庆的是,没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三五辆小轿车一路鸣笛驶过,俱拉花贴喜,瑞彩纷披。看得出,今儿结亲的特别多——二十六,是个吉日。
      云龙踩着单车,于路观景,心情格外高兴。
      想昨日,清溪村口得晤玉梅,他们激情相拥,互慰思渴之情。而后贴身近靠,喁喁语语,下路来到葫芦洲。严冬的葫芦洲残雪覆盖,棱石裸突,荒冷静僻。但对他们来说,固然没有春秋之美景,却别有另一番意境。白雪,黑石,冰河,葱岭,在此刻,都将成为他们爱的见证。忆着往昔的甜蜜,醉心于彼此的浓情,伴随着悠扬的笛声,他们忘记了一切烦恼,沉浸在幸福当中……待他昏黑到家,早又有小仪麟从晌后等到那时,只盼与他玩耍亲近,闻他能吹一口好笛,百般地央求要听。而自己却故意刁难,只待仪麟答应以舞作伴,这才笛放欢音。
      且不提昨日事,单说今天的景,就已经初兆喜气了。云龙带着愉悦的心情来到镇委,秦怡芝早就在门首迎候,一见他,芙蓉面开,接到团委办公室,先给他沏了一杯茶,而后又拿了一副皮手套给他:“你试试,看合适不合适。”云龙套在手上,绵软轻暖,远胜他之所戴。然而他脱下置于桌上,却说,好确实好,但他不能要。秦怡芝疑问其因,他说,无功不受禄,况且自己已有,敝帚自珍,怎可见好起念,贪心不足。秦怡芝笑他:“莫非读了《道德经》的人都会变得这么迂拗?我可听说老子的教义是顺其自然,无为无不为!只不过一副手套,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就要搬出圣典来。照理说,用得上才算物有所值,弃置不用,跟废品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是我爸的手套,家里好几副,我就随便拣了副给你。拿着吧,你的手是用来吹笛子的,可不能给冻坏了。”重把手套递到云龙手里。云龙不便拂其意,只好收下,道了谢。
      “这就对了。”秦怡芝欣然道,“喝口茶吧,我从家里带来的铁观音,你尝尝怎样。”
      云龙见杯内油亮的颗粒已然泡展,茶色金黄诱人,端起来轻闻,一股纯正的兰花香扑鼻,抿一口细品,甘醇味浓。遂点头赞道:“好茶!此属正品的浓香形,有七泡有余香之誉,当比昨天的龙井要强上许多。”秦怡芝满脸得意:“那自然,我爸都没舍得喝。”
      说话间,周尊宝开门进来,礼节性地冲云龙点点头,便转对秦怡芝说:“今天的排演怕够呛。”秦怡芝不明白:“怎么,镇里的安排有变?”周尊宝便说,他碰到了税务所的孙主任和工商所的苏大姐,都说他们单位的节目缺员过多,有赶县城赴喜筵的,有给新人作伴郎伴娘的,总之,节目人员组不齐,没法排演。这一说,秦怡芝也想起来,镇委的节目只怕也悬,经贸委宋主任的二小子今天结婚,合唱团里也有几个人给他拉了帮忙去了。正论着,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是比特佛服装公司的,也说因这事而来不了。秦怡芝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问周尊宝该怎么办。周尊宝清楚,事已至此,肯定是排演不成了。就拿工商、税务来说,虽在镇里,却是县级直属单位,他们说话办事,一向霸气,谁也得罪不起。就连比特佛这么个服装公司,走的也是经贸委主任宋绍庭的关系,镇委的演出服即在他家定制,宋绍庭肯定捞了不少的油水。你想他一个小小的团委书记,又能管得了谁?但他毕竟在镇委里吃了几年饭,处理问题心里还有点底,他说:“这事我先去请示一下,看怎么说。秦助理,还得麻烦你到大会议室去看看能来多少,马上我也过去,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
      于是,二人分头,秦怡芝带着云龙下楼,可巧在楼道里,迎面遇到了她的表妹。云龙听秦怡芝介绍过,她的表妹叫彭新云,是天音乐器行老板彭新风的胞妹。彭新云这人天生自来熟,前日仅与云龙会过一面,今儿忽见,便倍感惊喜:“咦?方云龙,你也在这?”听来竟好似久已认识了一般。秦怡芝问她所来何事,彭新云便说她是跟随厂里的演出队出来的,主要是想瞧瞧热闹,但是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她便自告奋勇先来探问一下。
      秦怡芝对她这个表妹最为了解,自己的工作从不上心,却老喜欢插搅旁人的事。就因为她跟秦家占着亲,水泥厂的领导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她派了最轻松的活,让她做了厂部的收发员,但她好象还不知足,心存抱怨说工作太烦。当下,秦怡芝问她厂里的事可否忙完,她便又埋怨上了,说一大早王厂长就叫她分发两份文件给各科室,又派她到车间去催要报表,结果,报表她还是让章会计帮忙代取,而自己偷闲跑了出来。
      “我听说分发报纸也交你管了,还有信函快递什么的,你可别给人弄丢了。”
      “别提了,俺都烦死了!那送信送报的偏又没个准点,今天九点明天十点的,俺怎么等他?今天就托门卫老张替俺代收的。”
      秦怡芝眉头微皱,略含责备地说:“表妹,你还是多上点心,不能总换工作啊。”
      “表姐,这些你可千万别跟姑姑说……”看她那神情,竟似可怜又委屈。秦怡芝轻轻摇摇头,对云龙作无奈一笑,表达了她对这位表妹的失望。
      “其实,对彭姑娘来说,只要稍略动点脑筋,许多麻烦还是可以省去的。”云龙的话令彭新云精神陡增,撩起了她的火急性:“方云龙,有啥方法,快说给俺听听!”云龙望了望秦怡芝,他之所以要帮彭新云,只不过是想让秦怡芝少操这份心。而秦怡芝对云龙的兴趣正浓,不知他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没有显露出来,出于探奇的心理,她也盼着他口吐珠玑,看能说出怎样的好主意。
      云龙问:“你们见过中草铺没有?知道中草药是如何分放的吗?”
      彭新云摇摇头,秦怡芝则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云龙继续道:“说出来很简单,彭姑娘只要仿药格子找人做成报箱放在门卫,各个箱门上均照邮箱的式样开出长孔便于分投,再将各科室各部门标注分明,锁钥自行掌管,开取自便,就无须再操费此心了。”彭新云听罢,立时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嘿!这办法好,可省俺事了!方云龙,想不到你不光会吹笛子,居然还会给人出点子!”
       “你才知道多少,他有的是能耐呢。”秦怡芝接口道,“人家给你出了好点子,你就不谢谢人家?”
      彭新云不加思索:“俺没说不谢,早晚俺请他大餐一顿……”
       “这是表妹你说的,可不许赖账。”
      “表姐,你怎竟帮人家说话!要不,就今天——呀!今天不行,中午俺还有喜酒呢。”
       三人说着话来到了大会议室。大会议室在西苑楼一拐,前后双推门,大窗挨排,外面横放竖停了偌多的摩托车、自行车,已然来了不少人,均三五成堆地叽叽喳喳成一片。秦怡芝领着云龙一进门,马上就有几个领队的大小干部围了上来,一片乱声质问镇里对这次排演究竟是作何安排,怎么有的叫来而有的不来。秦怡芝解释说,除了少林武校的节目因这里的舞台不够阔大而获准不予排演外,还没别的单位有此特例。她的话马上就引来反驳,列举了税务、工商、比特佛以及其它没到的单位名称,甚至有人恶语攻击,怨言镇委偏私,治人专拣软的捏,说:“到了年关,谁家没有事?要不排都不排!”“说的是,这都到予定时间了,不光连镇委自己的节目组都没到,主要的领导也不见来一个,这不是儿戏么!”
      干部闹情绪,下面自然都跟着起哄,乱喊着:“不排了!不排了!我们都走!”齐窝蜂便朝门外涌。
      “大家再等一等,等一等!周书记已请示去了,马上……”秦怡芝大声阻止,可谁还听她说,都乱嚷乱叫着往外挤。秦怡芝拦这个拦那个,可她拦得住谁?正在这场面失控,秦怡芝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台上响起了一串清脆的笛声,音律飞旋跳荡,尽送到每个人的耳中。人群霎时安静了,涌到门口的人也纷纷折身回来,立足观望着台上。
       台上吹笛子的青年军帽军大衣,眼神炯亮。众人瞧着不识,纷纷打听。此刻,彭新云在人群中最为得意:“方云龙,知道不?”“哪个方云龙?”“青坪镇还有几个方云龙?”“就是出家做了道士的方云龙?”转眼间哄传开来,均指指评评,反没几人去用心品听他的笛曲了。就在云龙吹奏的过程中,周尊宝悄然而至,拉秦怡芝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又转回到台下。
      一曲奏罢,云龙环伺一拱手,跳下台来,立于秦怡芝的身侧,秦怡芝感激地对他报以一笑。这时,周尊宝登上前台,大声说道:“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大家能来,我代表镇政府表示感谢!叫大家等到现在,我也向大家表示道歉!刚才,我,请示了一下镇委领导,把今天的情况说了,镇委领导很生气,对今天没来的单位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当然,由于我的工作做得不到,致使出现今天的情况,我也被狠狠剋了一顿。至于没来的单位,以后会有说法;来了的单位,我们也有说法。今天的排演呢就不排了,所以还请大家原谅,大家可以回去了。不过,各演出队的代表请留下来,还有事情要说一说。”
       于是台下又一阵闹哄哄。在离开大会议室的时候,人们不觉都朝云龙又多看了两眼。云龙见事成定势,徒留无益,即欲辞去。秦怡芝望着他:“等等好吗?待会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云龙遂留,和彭新云先回团委相候。
      彭新云是个嘴不得闲的姑娘,对云龙总问个没完。云龙和她聊了了了数语,就基本脉准了她的性情,知她慵懒贪闹,胸中全无心机,便真真假假拿话敷衍,她也尽为相信。
      秦怡芝与周尊宝不时即归。周尊宝有事先走。秦怡芝重给云龙添了热水,将茶杯递他手里:“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云龙一笑:“秦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秦怡芝说:“你不知道,我是头一遭碰到这种场面。在校时,我总认为只要友善待人,就没有说不开的事。踏入社会,才感到一切并不象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可能是爸妈替我铺好路的原故,一直以来我感觉都挺顺的。没想到乍遇这种情况,就一下子没了主意,就连我以往的信心也给打击没了。今天幸好有你在,谢谢你替我解了围。”云龙道:“秦姑娘谦虚,这只不过小事一桩,倒也不必为此隳气。以你的为人和才识,将来定可一展鸿图报负。就今天来说,事出有因,本也不怪你,切不能因噎废食,就此而失了信心。”秦怡芝面露喜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你鼓励,我不灰心。”云龙笑笑,却说:“秦姑娘赤诚以待固然可嘉,不过,世人千面,居心叵测,处人处事仍当慎之。”秦怡芝望他笑道:“对别人须防一二,可对你我绝对信任!”
      他二人言来语去,一递一接,彭新云干坐一旁,竟插不上嘴,当下终于让她逮着一句,随即就说:“表姐,你也太偏心了,对他你信任,俺你也防着啊?”秦怡芝瞧着她:“谁说要防着你了?”“那你俩只顾说你们的话,当俺是空气啦!”被她这么一搅和,秦怡芝原本想借机再劝云龙留下的话也就没法说了,只好改劝他喝茶。
       于是云龙端杯细品,意态安闲。秦怡芝审视云龙的举动,自觉实难抵御他的吸引与诱惑:似这般,像是于世无争的儒雅隐士;深沉处,又如那历尽风霜的经世之人;言谈里,藏慧涵智;举足间,道意古风。诸般情态,都令她极其喜爱,况且有鉴于他急她所难替她解围的这番情义,更使她有别于寻常的异样欢欣。
      女孩子的心弦一旦触动,她的眸光随之而变得无比温柔。然而耽于表妹的混搅,她不得不竭力控收。
      由于彭新云的插话,他们的话题重又被拉回到排演上来。看热闹原就属彭新云的本意,此次没看成,她除了抱亏之外,还盼着隔天在影剧院的彩排,当她得知少林武校也将参演,竟兴奋得如同孩子一般。秦怡芝说她,一个女孩子本该文文静静的,怎也喜欢打打杀杀。彭新云口里不服,说武校里还有不少女的呢,吞火凤凰就是她崇拜的偶像。一时又提起“武林双英”,知晓方云英就是方云龙的亲弟弟,彭新云问他:“你在哪里做道士,是武当、崆峒还是峨眉?武功也肯定厉害吧?”云龙只笑了笑。秦怡芝说:“表妹,你武侠小说看多了,怎见谁谁都武功厉害呀?”接着话转正题,说后天九点在影剧院正式彩排,让云龙早点来,届时她可能会比较忙,怕没时间亲自去迎接他。云龙叫她放心,说不必事事为他挂怀。
       节前无别事,镇委今天也都放了假,整座办公楼显得空空,更无人走动,唯有他们三个人在团委里说话。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已近中午,彭新云急着要去喝喜酒,秦怡芝说她也得去,经贸委宋叔下喜贴给她家,爸爸在县里开会,妈妈一个同学的女儿出嫁,也早去了外地,如今家里只剩下了她自己。而对云龙,当下她深表歉意,说:“今天你帮我这么大忙,我也没能谢你。听说街上新开了一家火锅城,过天咱们去看看,当是补偿,算作我的一点心意吧。”云龙道:“秦姑娘太客气了,你要这样说,叫我实在羞愧,真的不敢当。”
      他们就此分手,各捡道而去。这时候,一溜街的贴着烫金“囍”字的酒店门口则陆陆续续响起了震耳的鞭炮声,一对对新人迎着簇簇礼花走下轿车,步入酒店,迎接亲朋好友的祝福。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照着来来往往赴宴的人们,青坪镇热闹祥和,天地间一片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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