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山城的日子无波无澜，这里的生活平静得像放平的一碗清水。
　　顾图日常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早早下楼去打理自家小小的杂货店，有时候得了空暇，就和顾铭隔空或者面对面地斗嘴。
　　只是，自从渝市回来以后见到顾铭，他的脸上时常是隐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奈何却什么也不肯跟她说。
　　晚上，吃完晚饭顾图就陪着顾母去离家不远的广场散步，回来的时候顾母直接回了家，她就顺道过来店里看看。
　　她推开店门的时候，顾铭正坐在她往常坐着的位置上伏案点账。
　　桌子上摆着她做的账，一笔一划是她的笔迹。
　　小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字很像，即便现在翻出很久以前的手稿，顾图都要仔细回忆良久才能辨认出来。
　　那个时候他们的爷爷尚健在，老人家读了一辈子书，也种了一辈子庄稼。上世纪的封建残余已经在爷爷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在看了两人的字之后说：“男孩子的字怎么写成这么女孩子气。”
　　于是爷爷接手亲自教导，可惜成效不大。
　　到了后来男孩子渐渐长大了，他手下写出的字迹也开始潇洒隽逸，也变得越来越棱角分明。
　　眼看着他把手里的账本越拿越近，顾图悄悄走进去。
　　“姐，你来了。”
　　顾铭注意到有人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一本账，看着她露出一口白牙。
　　顾图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笔很顺手地敲在他的脑门上，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头低那么低干什么？”
　　然后又敲了一下。
　　被打到的顾铭十分委屈地望向她：“你把这个东西写得太随意了，我看不懂。”
　　顾图有些不确定，“不会吧……”
　　有时她的字，过久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所以一时不敢保证，马上正经起来凑过去看账本。
　　顾铭抽掉她手里的笔轻轻敲在她的头发上，然后得逞地看着她笑。
　　“你这家伙故意的吧。”
　　“没有。”
　　顾铭始终是笑嘻嘻的，解释也明显的诚意匮乏。
　　想起这几天顾铭的反常表现，顾图凑过去小声地问：“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顾铭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这个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问我陈晋的事的。”顾铭本不愿主动提及，但是他也害怕她会错过。
　　原先欢闹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顾图敛眉应了一声，待她重新看向顾铭，发现他连耳根子都红了。
　　顾图诧异地看向他的耳朵。
　　“你怎么了？”
　　“没事，热的。”
　　说完，顾铭拿起丢在一旁的游戏耳机戴上，却不开音量。
　　他几乎是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哦，那陈晋说了什么？”
　　“他说，有点想你。”
　　……
　　想起那天在店里的情形，对于他总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悲伤，笼罩在头顶挥之不去，但好在顾图听完就走开了，没有再追问下去，直让顾铭松了一口气。
　　顾图离开山城的那天，午后山城的阳光正盛，猛烈得对面居民楼门外种的一排花草的叶子都被晒蔫儿了，一片片都失水地耷拢着。
　　就在这个时候陈晋进到店里来的，在烟酒柜台里不见她，倒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帮忙的男孩。
　　陈晋往柜台扫了一眼往里面走，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走向柜台。
　　他本来就不是来买东西的。
　　顾铭今早过来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家里带了出来，感觉刚刚有人影从面前闪过，但抬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进去。
　　顾铭没看到是谁，知道有顾客上门了，他半合起电脑，头上还戴着头戴式耳机。
　　见是陈晋，顾铭也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来。
　　知道顾图的小心思，顾铭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自知不能提前暴露了，于是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陈晋从不掩饰，奈何他姐姐没看出来，旁观者清的顾铭暗暗在心里起意要捉弄一下陈晋。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顾铭就有点小激动。
　　可是，事与愿违。
　　“你是她弟弟？”虽出口是问句，陈晋却带着八九分的笃定。
　　刚想开口说话，顾铭感觉鼻子下面一凉，一行鼻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下来。
　　站在他对面的陈晋似乎也被他吓到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裤链拉上了，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顾铭抓起旁边的抽纸堵住了自己还在往下继续流血的鼻子，那点遇见的兴奋一下子就被突发状况挤得连沫都没了。
　　一时间，两个男人之间，无言占据了他们头顶上的空气。
　　顾铭鼻子下挂着一抽抽纸，形象有些滑稽，索性破罐子破摔。
　　“怎么了，你想她了？”
　　“嗯，有点想她。”
　　没有顾铭的躲避正面回答，陈晋说。
　　……
　　回到家里，顾图打开冰箱，把用保鲜盒装着晾凉的糖水盖上盖子放进去。
　　“别弄了，洗了澡就早点睡吧，眼睛不要太累了。”
　　从厨房出来的顾母看见她回来了，问她：“一直忘了问你，你的药用完了吗？”
　　顾图想了想，答：“还有一个多星期的量。”
　　这是这几年来，顾母说得最多的话，她还总是会一个人默默念叨着：你这以后怎么办。
　　但是，顾图什么也说不了。
　　“哦，到时记得去复查。”
　　忽然想起收到的请柬，就又跟她说：“大后天你有个姐姐结婚摆酒，那天你去不去？”
　　顾图想她的表姐堂姐都已经结婚了，顾母说的这个大后天摆酒的姐姐又是哪一个，终于想起来是她伯父前妻娘家那边的一个女孩子，时隔久远，脑海里并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在她笑起来有一对梨涡很好看。
　　“哦，我还要看铺，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以前一张床上滚大的。现在的孩子呀，都生疏了。”顾母摇头走开。
　　晚上顾铭回来的时候，顾母又唠叨起这句话，顾铭听了以后，对她说：“你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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