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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
回到宅子后,顾月明一如既往回到房间将今日所见招式记录分类下来再去院子演练,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虽做不到过目不忘,但是记个八成还是行的。
练武过于认真,以至于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顾月明有点惊讶薯蓣没有叫自己吃饭,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是有叫自己吃饭,只是自己没有应答罢了。
将剑收起,擦了擦汗,去到饭厅,见到桌上饭菜摆得整齐,可,人却不见了。顾月明有点不安,喊了声:“薯蓣。”没有人回应,顾月明更是不安,薯蓣没有自己的吩咐不会随便离开宅子,更不会在她还没用过饭以后离开。顾月明去宅子几个地方都寻了,还是没能找到薯蓣。顾月明走去饭桌碰了碰菜碟,还有余温。薯蓣此前一直在等顾月明吃饭,将饭菜来回热了几遍都不见人来吃,便急着先去办自己的事情。
顾月明坐下椅子,想着先吃饱等薯蓣回来再问话,刚提起筷子,脑子突然闪过下午的对话:
“主人,他出言不逊还出手轻薄为何不杀了他?”
“你要我在比武台上动手杀人?”
“是薯蓣鲁莽,考虑不周。”
顾月明心里暗叹不妙,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飞身出了宅子。
恰巧此前顾月明就想过要不要暗地里将陈墨打一顿解气所以早就让薯蓣打听过他的住处,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她赶到了客栈,心急如焚,脑子一发热,进门就大力拍桌,对着客栈大吼,:陈墨你给我出来!
这一大吼,不止大堂的人震惊地看着他,楼上住店的人也纷纷走出房间瞧瞧这是出了什么事。
其中青城派张锦走出,面色不悦,“顾娘子,今日陈师弟已被你打得重伤,你为何还来闹事”
顾月明撇了撇嘴,冲到他面前,神情急切,“少废话。让他滚出来。”
张锦被吓了一跳,没有开口,但眼神飘向一个房间,顾月明一把踹开了房间,目光落在床上,瞬间脸色发白。
床上男子腹间被捅了一把匕首,鲜血直流。
顾月明别过脸,不敢看床上的人,一阵窒息感涌了上来堵在了喉咙,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是这么近见到认识人被捅死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接受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墨怎么会突然死了?”张锦进来奔到陈墨面前,回头对着顾月明喊道。
窗户被打开了,风吹了进来,擦到脸上,顾月明感到有点疼,她试着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抬起手臂指了指窗。
“凶手跑了是吗?”说罢就飞出了窗。
顾月明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跃出窗外追了出去,她不清楚薯蓣轻功有多好,总之是不可让别人追了去。
顾月明速度没有很快,她已知凶手是谁,虽然不能让别人抓住,但是她自己也并没有做好面对薯蓣的准备,刚刚亲眼目睹死亡现场的阴郁始终不能消散,月光洒落之处都像是血的鲜红。
见着再无可能追到人,张锦提出要回去处理自己师弟的后事,顾月明则是表示要继续追。张锦厉声问责为何顾月明大张旗鼓要找陈墨算账陈墨却死在方面内。
顾月明只是瞪了一眼没有回答,她此时脑子里一团乱,没能向平时一样顺手拈来就是一个谎言。
张锦也无法追究便离了去,顾月明眼中混杂着恐惧与愧疚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她弯下腰抱住自己的膝盖,低低地哭着,颤抖着。
因顾月明的大声招摇,很快,半个静川的人都知晓陈墨在客栈被杀。因陈墨本就人品不好,有些人习惯就将责任推给了慕容城,有些人则是认为江湖上大把陈墨仇人都等着陈墨这动不了手的时候下手报仇。
枫一阁自是最快接到风声,陈墨被杀,许谨并无意理会,但听到是顾月明跑去大闹一场的时候死的,许谨却生出了几分在意。人不是她杀的,却与她有关,初来江湖,能与那么多麻烦事牵扯上,不知是倒霉,还是刻意。
本是准备入寝,许谨还是没有脱下外衫,改而出门。
斑驳的红色木门没像平时一样紧闭着,许谨推开门,就闻到了很大一股酒味。台阶上倒着十来个酒瓶,一个女子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晃来晃去,对着离着自己数米远的大黄胡乱说着些什么,大黄已经有些困倦,并不是很想搭理面前的醉女人。偶尔还能听到女子嘻嘻嘻的笑声,大概是醉了,身子东倒西歪的,一点都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端庄模样。
面前的画面甚是有趣,许谨嘴角扬起,声音温和,“顾师妹怎么一人在此喝酒?”
闻声顾月明惊讶回头,看见面前有几个身影晃着,努力定了定眼神,才终于认清来人是许谨,又开始嘻嘻笑出声,“许谨呀,啊,是许谨呢,哈哈,你真的来了呀,那你都来了 ,来陪我喝酒吧。”举着酒瓶,起身走向许谨,身子却不怎么稳当,一下子扑到在许谨身上,许谨只得暂时放下男女之防,扶住她的手臂稳住身子,而顾月明此时却没有一丝害羞,而是嬉皮笑脸着仰起微红的脸蛋,眼波迷蒙,声调微扬,“嘻嘻,来,喝酒喝酒。”许谨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开了一点距离,接过酒瓶,耳朵微微发红,“好,陪你饮酒。”
顾月明看着酒瓶被拿走了,就转身,台阶上有有五六瓶酒,三瓶是空的,顾月明急忙忙想去拿起一瓶酒,却被石头绊了一下,又要摔下去,还好许谨反应快,迅速移到她的身后伸手拦住了她,她顺势将整个身子重量压在许谨手臂上,手伸长了抓起一瓶酒。
许谨也就揽了过去再将她放在台阶上,让她靠着柱子,见着稳了一些才放开手。
往嘴里倒了一倒,只有一口,她皱着眉甩了甩头,看向许谨,“不好喝,我没带什么钱,买的酒不好喝。”
许谨看着顾月明委屈的模样轻笑了一下,也喝了一口,顾月明买的是浊酒,不是清酒,确是口感比较一般,开口道:“这里的桂花酒不错,下次给你带着尝尝。”
顾月明立刻又恢复了嘻嘻笑的模样,“桂花?桂花,桂花!听起来,就很好喝呢。”
此时顾月明酒醉撒娇傻乐的模样着实让许谨有些失措,他跟着坐了下来,顺手将剩下两瓶没开的酒撇在了一边。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看月光了好一会儿,许谨都以为顾月明要睡着了,却听到突然又兴奋的声音,“许谨许谨,你要听歌吗?”
“嗯?”许谨对于这样突然的转变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当顾月明取过他身旁还有半坛的酒喝起时他都没来得及阻止。
顾月明酒喝得又急又快,整个人又开始摇摇摆摆,混混沌沌,起了身就开始唱起歌曲,还会摆些动作看起来像是跳舞。
醉酒后唱出的词许谨听得并不太清,但觉得词曲都十分新奇,其中混杂着顾月明时笑时悲的情绪,让人十分印象深刻。
“哈哈我还会变戏法哦。你看,这个铜板在这里,”“锵!铜板不见啦!落哪儿了呢?”
“哎呀,在这里!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哈哈哈哈,其实我是神仙,哈哈哈。”
许谨看着顾月明原本是想将铜板藏在手背后面,但是一个不稳,铜板掉在了地上,但是本人一点也不知道,还在一直乐呵。
“噔噔噔噔,跳得好看吗?”顾月明不自知地还跳起了类似广播体操的舞。
宅子里充斥着顾月明的醉言醉语,许谨却也没觉着吵,伴着瞌睡的大黄,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一场又一场的即兴表演。
顾月明唱着跳着累了,又差点倒在地上,许谨赶紧接住了她,扶到一旁坐着。心里想着她应该终于该累得睡了。
“许谨,你杀过人吗?”身旁的人突然认真起来低声问道,许谨凑近了看,眼神是迷的,估计是半醉半醒。现在偏着醒这边儿。
他没立刻回答,喝了口酒,半晌儿才答道,“杀过,很多。”
听到很多二字,顾月明身体僵了僵,抓了抓头发,苦笑着,“很多啊,可我,还没杀过人呢。”
许谨一直盯着顾月明的表情,这个回答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他就一直盯着她忧伤的眼眸,没有接下去。
“活在这里,就必须学会杀人是吗?”她怔怔道。
“不是,不会杀人,也能好好活下去。”许谨答道。
“不杀人也能活下去,那杀人的理由是什么?”顾月明不解。
许谨又饮了口酒,“为复仇,为护人,为自保,很多很多理由。”
“可是还有很多人只是想杀人就杀人不是吗?”
“因为很多人随意杀人,所以需要有人出来阻止,双方制衡。而情况危急时,杀人与被杀都是无法避免的。”许谨话语中透着无奈。
“是啊,无法避免的,无法避免的。”顾月明喃喃重复着
“来到静川后,我一直睡得不好,总能梦到很多,很多,很多人来找我,他们都要杀我,可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很害怕,怕得不敢睡。”顾月明语气里带着哭腔。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许谨柔声问道。
“他们认为是我杀了他们。”顾月明哭腔更显。许谨也不知为何这个看起来有点傻女子会做这样的噩梦,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顾月明又道,“这次是我第一次看着人被杀死在我面前,如果不是我冲动卸了他的关节,如果不是我把他打成重伤,他可能,可能就不会死了,可是,是我,是我导致的。”
“如若不是你打败了他,伤了他,他只会伤害更多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自食恶果,所以你不必自责。”许谨发现顾月明总爱揽责任在自己身上。
“不是的,真的就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一闭上眼,闭上眼,就是他瞪着眼睛满身都是血的样子,我,我好害怕。”顾月明声音渐哑,最后嚎啕大哭着,其中太多情绪,有悲伤有恐惧更多是愧疚。
兴许这孩子真的是第一次下山来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被杀而受刺激太大吧,许谨其实挺惊讶这样一个习武十几年且武功高强的弟子会直至现在才经历这样的事情,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伸过手,将身旁哭得惨烈的孩子轻轻揽过,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手放在背上轻轻拍着,他不太会安慰人,平时自家妹妹如果难过了他也是这样安慰的,只是这次揽得甚轻,不敢过分越矩。
顾月明没有哭太久,头正了起来,声音低柔,“许谨,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嗯?”
“你那么聪明,我看不透你啊。”
“我也看不透你。”许谨轻轻笑了。
“以后,你不要靠我太近了。”顾月明语气严肃了几分,“你以后会对我很失望的。”
许谨此刻没有回答,目光复杂,只见顾月明硬是起了身,摇晃着作揖道:“顾某,回去了。清流,公子,请,回吧。今日,多谢您了。”断断续续的话语隐藏着一些不明的情绪,顾月明没有等许谨的回应,就转身离开。
不知是太累,是喝醉酒,还是什么原因,顾月明觉着自己没法运起轻功飞回自己宅子,只能一步一个趔趄走着回去,一路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脑子混沌。
身后有个人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慢慢随着。
树影摇曳,秋风清冷,路不长,却走了很久很久。
她是顾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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