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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子非子(一)
只见上面刻着的弥勒佛宽额阔耳、脸露微笑,左手做什、右手呈拈花状,虽是刻的极为细小,却是神态尽现、栩栩如生,宛如活佛一般。丘长生不禁啧啧称叹,赞道:雕刻这弥勒佛的人技艺好是精湛,竟能刻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妙作!又重新打量手里的算珠子,也不知它是用甚么质地所做,只感到拿在手里极是轻飘,表面处色泽早已褪去,看似年代久远。待转到佛像的对面,心头怦然大跳,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慧能’两个小字。
丘长生这一吃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想起燕老四曾提及慧能禅师,说他是达摩祖师的第六代弟子,有一套极厉害的内功秘笈便是他领悟出来的。暗自纳闷:为何这上面会刻有慧能禅师的法号?猛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颤抖地道:“莫非……莫非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那颗佛珠?”
原来那个姓骆的老者为隐埋名姓,于是化身成帐房先生,又特意要人定制了一个珠算盘,每颗算子都和那颗佛珠一般大小,随后把其中一颗算珠跟佛珠调换,旁人哪里能料到他这掉包之计,更加不会对他手里的算盘起疑。
那日他突然毒性发作,自知逃脱无望,那时身上的每样东西必定会被仔细搜查,而佛珠的秘密也极有可能被人察觉,他岂会如此甘心。恰巧憋见墙角里有个乞丐,心中打定主意:先把佛珠藏在乞丐身上,倘若自己能杀出重围,只要再找到这个乞丐,取回佛珠自是易如反掌;即便佛珠被他带走,谅他一个小小的叫化子,也是无法发觉其中的秘密。他一生自私,绝不会做损几利人之事,更何况是几经风险盗来的佛珠,当然更不会双手奉送给他人。他既是认定丘长生无法从中得到益处,才敢冒此大险。岂知在机缘巧合之下,佛珠的来历终究还是被丘长生偷听到了,这却是他始料未及。
任凭丘长生如何聪明,其中的种种因由,却是怎么也猜测不到。
丘长生呆了半晌,仍旧是毫无头绪,但他既然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佛珠,想到佛珠中暗藏一套高深的内功,于是逐渐抑止住心中的彭湃,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黑色珠颗。看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一丝端倪,心中不禁疑问道:如此小的一颗珠子,如何能藏下武功秘笈。
想了一会,倦意慢慢袭来,丘长生只感到昏昏沉沉,双眼几欲睁不开来,当下也懒得再思索,把佛珠揣入怀内,倚着石壁就睡,片刻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一会见到师傅披头散发,遥遥在呼喊自己,待走了过去,却又不见了踪影;一会见到众师兄满身血迹,正痛苦地嚎叫,一眨眼又消失不见。如此反反复复,梦境不断,每次都想拼命呼叫他们,却总是叫不出声来,终于有一次用尽全力大声道:“师傅!”猛地睁开眼来,却见置身在荒野之中,才发觉原来是做了恶梦。
虽然丘长生人已醒了过来,神智却仍是回想在刚才的梦境当中,怔怔地望着前方,暗自说道:师门大仇,我一定要亲手相报。
丘长生心里自是清楚,若要报得大仇,首要的便是学到上乘武功,师傅的回风逆柳剑法已是堪称凌厉,却仍是败在萧子平手上,可见那萧子平的武功不知要胜自己多少倍,现在若是说要将他击败,却是谈何容易。想到这里,忙掏出怀内的佛珠,心知若要探窥上乘武学之道,须得破解出这佛珠中的秘密。
其时正直旭日东升,日光斜照过来,映射在佛珠上,依稀在弥勒佛的衣袖带中,隐隐现出一道极微小的缝隙,这道细缝呈暗黑色,宛然和衣袖连在一起,恰似衣袖上的斑条,若不是在鲜红的晨晖照映之下,决难判别出来。又将手中的佛珠转了半圈,却见佛像的衣袖在‘慧能’两字前断开,缝隙也随之消失不见。
丘长生不禁感到一阵激动,随手折断身旁的一根树枝,又用长剑把枝节去除,再将一端削成针尖状,做成细长的木签。这几步本是不难做到,若换做在平时,三两手便可完成,但现在他满身恶伤仍是不断作痛,兼之右手刚刚伤愈,捏拿极是不便,削成这根木签,却也费得他满头大汗。
拿起木签,就着佛珠上‘慧能’两个字的笔画线槽,轻轻书写了一遍,见佛珠并无动静,不免感到一阵失望,手上又加重几分气力,重新划了一遭。待第五次划到‘能’字那一撇时,佛珠上半部分卜的一声弹了开来,露出一小卷白色的丝物。这丝物卷成长条,绕佛珠的穿孔围成一圈。
丘长生心头突突乱跳,取出珠内的丝绢,轻轻的摊了开来。这丝绢质地极是轻盈、柔软,展开之后,足有五尺来长、一尺来宽,其厚薄若蝉翼一般,拿在手里,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丘长生大是赞叹,心道:若非这般细薄,决难藏于一颗小小的佛珠里。
丝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体已是微微乏黄,却仍是清晰可见。只见开端写道:愚昧弟子净虚手录先辈慧能祖师八脉通体经一部,以竟仙游之道,此经书凡三千七百四十二字,望有缘观此书者持身戒立休养身性,以兹我佛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之善行。
丘长生自言道:“原来这部心法叫八脉通体经,是由一个叫净虚的大师抄录来的。”当下接着往下看,见后面写得都是练气运功、吞吐纳入的诀窍。丘长生看完一遍,已记住其中十之八九,看完第二遍后,只错记了五个字,待第三遍阅完,又暗诵一遭,这次却是只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记住经文后,丘长生如负释重地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这才开始打量四周环境。只见东西两方向峭壁矗立,南面正是当日掉落下来的方向,也是一座巍峨高山,只是山坡极是斜长,四处杂草丛生,偶尔可见数丈高的悬崖。丘长生一想到从这么高的山坡摔下,兀自感到心惊胆战。北面是一道羊肠小径,尽是曲折迂回,也不知通向何处。心中琢磨道:我如今满身是伤,若要从原路攀登回跌落处,直是难如登天,不妨先在这里查看一番。
于是拣了一段树枝做拐杖,沿着朝北的路径,一瘸一拐向前走去。行了大约半里路,转过一个弯道,眼前出现一道大瀑布,想来是此处地势低歧,山水汇聚所成。瀑布从高出落在一口阔大深潭之中,发出震耳的撞击声,潭水却不见浑浊、也不满溢。沿潭水四测生了不少奇珍异果,与盛开的花朵相应成红绿片片,煞是美观。
丘长生大喜,上前摘了两枚不知名的果子,入口极是香甜,又连吃了八九枚才罢手。吃饱之后,见西北角有几块巨大岩石,堆叠相连,顶面平整有秩,宛如一张巨大床铺一般,忙走了过去,在岩石上躺下,却觉冰冷生硬异常,当下也不以为意。又默念了一遍八脉通体经文,心意神会一番,自开头修炼。
这部经书虽是只有寥寥三千多字,却是字字珠玑、极是博大精深,又寓有诸多佛理,饶是丘长生聪明绝顶,参阅起来,仍是要百般费力、苦苦思索,方能领悟到其中二三。越是到后面,越是艰深奥妙,几乎每一字都有莫大的玄机,正是如此,更令丘长生痴迷癫狂,近乎到了忘我的地步。
这日练完功,丘长生屈指一算,在这荒谷中待了有半月之久,身上的伤早已痊愈,更觉得周身气息隐隐流动,似是川流一般生生不息,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知这多半是练了那套经书的缘故,不禁大感欣慰,忍不住长啸一声,拾起长剑,顺手连使了‘苍松迎客’‘枕山栖谷’‘月落星沉’三招。这三招是南山门入门式,本来便是平平无奇,但此时挥洒出来,剑尖所到之处,呼呼声隐隐作响,极是凌厉。
收剑直立,丘长生心道:我伤势已好的差不多,须得早些时日走出去,往沧州与大师兄会合才是。主意已定,吃过几枚果子,一想到要离开这幽静之处,心中竟有几分恋恋不舍,又采摘了十来枚野果,这才往来路上行去。
到了山脚下,丘长生有意一试功力,于是暗自提起真气,施展轻功,往山上奔去。他内功原本颇为差劲,但那八脉通体经是何等的奇书,堪称是内功心法的至宝,丘长生虽是修炼时日稍短,却也是非同小可,只是他尚未明白如何加以运用,是以只知用尽全力奔跑,哪知越是发力,越是感到胸闷气短,不到片刻,便已气喘吁吁。待停下脚步,调平气路,暗自依照经书上所记载的心法,边是修调真气,边是慢慢往前行。渐渐感到周身气息大动,好似脱缰野马一般,脚下忍不住加快了步伐,越走越快,到得后来,竟发足狂奔,只感到身旁的树木不住往后倒退,到了山顶,兀自停不下来,仍是不住飞奔,丘长生也不辨方向,干脆率性而为。直到傍晚时分,来到一座小山,才收住真气,缓缓停住脚下步伐。
奔了如此许久,丘长生并不感到丝毫的乏累,反而丹田内的气息更是跃跃不止,好似用之不竭一般,心中暗暗兴奋不已,正欲坐下来吃些野果,忽然嗖嗖两声作响,身前便冒出了两人。这二人速度好快,快的似乎他们原本就站在这里,丘长生大吃一惊,仔细打量眼前二人,不禁哑然失笑。
这两人同样的高矮,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同样的矮,如果说是三尺有余,这余下的也不会超过两寸,通常身材矮小的人会显得格外肥胖,这两人却是瘦的惊人,仿佛只剩下皮包骨,若不是头顶夹杂着的些许白发和两撇八字须,任谁见了都会把他们当成孩童看待。这样的侏儒见到一个已是极为难得,而现在却同时冒出两个,偏偏两人连模样、长相也是没有分毫的不同。
这两个人看着丘长生,显得异常的开心,同时哈哈放声大笑,乐得手舞足蹈,不断地道‘很好,很好!’。丘长生被他们笑的莫名其妙,问道:“喂,两位……恩,两位前辈,你们笑甚么?”那两人并不理会,兀自不住的笑嘻嘻,过了许久,忽然又同时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的打量着丘长生,左边那人开口问道:“小叫化,你今年多……你今年是十六岁?十八岁?还是二十岁了?”这人刚说完,右边那人怒道:“放屁,放屁!你怎知他一定是十六岁、十八岁或者二十岁?”左边那人道:“我比你大,知道的事情自然就比你多了。”右边那人更是勃然大怒,哇哇叫道:“放屁,放屁,你敢说比我大!”左边那人也来气了,高声道:“说了便说了,你待怎样?”两人一人一句大吵了起来。
丘长生见他们不可理喻,心道:这两个怪人轻功高明之极,说话却好没由头,也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赶紧躲开为妙。于是绕过他们身侧,刚走了几步,突然双腿一紧,却是那两人每人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他们身高尚不及丘长生腰间处,伸手恰好够着大腿。丘长生只觉得双脚仿佛注入了地底一般,既不能移动半分,又疼痛及骨。
丘长生惊叫道:“你们两个干甚么?快放开手!”抬手去推开二人,那两人却似粘在他身上似的,怎么也甩不开,忙伸手去拔手里的长剑,谁知剑刚抽出半尺,左右腰间处一麻,便不能动弹了,想运丹田气息,却感到说不出的难受。左边那人乐呵呵道:“喂,小叫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右边那人道:“小叫化,你不用理他,我且问你,你今年的岁数是逢单,对不对?”左边那人怒不可遏,道“放屁,好臭啊!”。
丘长生看他们又要大吵起来,愈发感到他们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叫道:“你……你们问我的年纪做甚么?”右边那人不悦地道:“是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我的问话。”左边那人道:“不对,是我先问的。”右边那人搔了搔头,脸色涨红道:“你是先问,但是这个小叫化不一定要先回答你。”左边那人怒道:“难道要先回答你不成?”右边那人道:“这个自然!”丘长生心中暗暗叫苦:这二人说话疯疯癫癫、语无伦次,偏偏武功又如此之高,看来是不能跟他们讲道理,忽然放声大笑,高声道:“有趣,有趣的紧!”
他们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听到丘长生的大笑声,好奇地问道:“甚么事有趣的紧?”丘长生装作没听到他们的话,兀自大笑不止。那两人好奇心更盛,不停地追问道:“你笑甚么?”“有甚么事如此好笑?”
丘长生止住了笑声,问道:“这事十分有趣,你们也想知道?”左边那人道:“有趣的事,自然是要你说来听听。”右边那人也道:“没趣的事,你便是求着说给我们听,我们也不睬你。”
丘长生故意放低声音,道:“这本是个极大的秘密,我见两位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武功又是高深莫测,既然你们也想知道,那么说出来也无妨。”那两人听丘长生说‘这是个极大的秘密’时,早已蠢蠢欲得知,又听到他的这几句赞美之词,更是喜不自禁,松开丘长生的双腿,右边那人拍手道:“小娃娃,你很有眼光,哈哈,很有眼光!”
丘长生胡乱吹捧两句,没想到他们如此受用,心中已有了计较,继续道“这既然是个大秘密,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两位英名神武、深明大义、出类拔萃、才华横溢,这一节自然是不用我来多说的。”那两人连忙点头称‘是,不错!’,唯恐说的慢了,便会被人耻笑不是英名神武、深明大义、出类拔萃、才华横溢。丘长生叹口气,道:“唉,这样有趣的事,如果你知道了,我也知道了,他嘛……恩,也知道了,就变得一点也没趣了……好罢,我跟你们说……”
左侧那人忽然郑重道:“等等,你先别说!”丘长生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道:“还等甚么?我要说了……”那人大声叫道:“说不得!说不得!”丘长生‘咦’了一声,问道:“为何说不得?”左侧那人并不答话,扭头对右侧那人道:“二弟,你先行回避片刻。”右侧那人怒气填胸,道:“你居然称我为二弟?你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长幼不尊!爹私底下跟我说过,他说我比你早一刻来到世上,我才是大哥。”左侧那人奇道:“爹也这么跟我说过,他说我要大过你。好罢,咱们兄弟先不忙着讨论大小,二弟……”右侧那人吐了口唾沫,骂道:“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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