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暗

　　“慕容灵，你是昆山弟子，自然应当与正道人士一道。你不斩杀这妖孽也就罢了，怎能反与我们为敌，维护这不男不女的东西？”骚乱的武林群英之中站出一人，慕容灵识得这人正是崆峒派的掌门人殷无伤。在这偌大的江湖上，殷无伤也可算是数得上的高手。果不其然，殷无伤发话之时，武林群英登时便安静下来。
　　“你若是弃暗投明，回归正道，不再维护这个妖人，今日之事，我们既往不咎；若是你执意要为了此人与我们作对，那就休怪我们不念及昔日同为正道的情谊！”
　　殷无伤向慕容灵走近了两步，慕容灵听他声如洪钟，直震得自己脏腑一阵颤动。
　　然而慕容灵没有回答，即便有如殷无伤这般的高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只是沉默着，深深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眼神不卑不亢，直视着殷无伤的双眼。
　　“哈，”殷无伤看着沉默冷定的少年剑客，怒极反笑，大喝道：
　　“武林正道的英雄们，大家一起上，与我一起将妖孽和叛徒大卸八块！”
　　随着殷无伤的一声令下，原本外围跃跃欲试的百余名正道高手蓦然有如决堤浪潮一般向着雪地中央的慕容灵与崔雪暗涌来。
　　慕容灵暗自咬了咬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身后的崔雪暗。
　　转瞬之间，武林高手蜂拥而上，各色兵刃戎光冷冷，向两人攻来。慕容灵右手持剑，用尽全身力气格挡着那些与自己功力不相上下甚至强于自己的江湖人。此时此刻，他暗暗稳住了心神，将全部力气贯注在了手中流霜剑上，不顾一切地向着面前的正道人士进行砍杀。刀光剑影凌乱地在眼前交错飞舞，慕容灵感觉手臂被震得酸痛麻木，他恍惚地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危急景象渐渐迷糊凌乱。
　　什么正义，什么天理，什么正道，他居然全都抛下了。
　　心里，也不是没有犹豫和挣扎。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可能会死，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动了。
　　一念之差，一切就都顾不得了……
　　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够周全。
　　他站在百余名高手之间，剑舞得飞快。凭着手上兵刃锋利，他已是生生削断了数人兵器。可这百余对手均是江湖上名气不小的高手，岂能没有神兵？慕容灵的长剑，几次与对手坚韧结实的锋刃短兵相接，虎口都已震裂开来，痛得几乎握不住剑柄，整条手臂都因为疼痛而剧烈地抖动起来。
　　只是，每每转身时，看见那个笔直地跪在雪地中的沉默却带着璀璨笑容看着他的人，慕容灵便会不自觉地加大手中的力道，狠狠地握紧了长剑。流霜剑的剑尖和剑锋，都满满沾了粘稠温热的鲜血，决绝地刺激着慕容灵的神经。
　　已经有不少正道人士倒在了慕容灵的剑下。他们在倒下前还在惊异这个普通的武林新秀刹那间爆发的力量。然而，处在高手的漩涡之间的慕容灵却显然已经占了下风。不多时，殷红的血液已经沾染上了他的大半身子，白色的衣衫尽数被浸染成血红色。
　　渐渐地没有了力气啊。是身上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吗？感觉几乎站立不住，每一道伤口都尖锐地疼痛着。一个分神，慕容灵手臂与后背已中了数剑，鲜血汩汩涌出。与此同时，早有好些江湖人看准了机会，各色兵刃向着地上无法站立的崔雪暗身上招呼了过去。
　　“滚！”慕容灵吸了一大口气，狠狠咬住嘴唇，手中长剑挥舞地密不透风，屏障一般护住了崔雪暗。
　　然而毕竟是血肉之躯，兼之身上伤重伤，慕容灵几乎没有力气招架住那些兵器。长剑在对手兵器的力逼之下一点一点后退，慕容灵几次强自提起力气却都是无能为力。忽然之间，斜刺里一柄长剑如风般攻过来，直取慕容灵身后。
　　剑风飒飒逼近，慕容灵已经能感觉到那剑自他肩侧掠过，直直逼向身后的人。然而他再也无力分身挡住那把剑。
　　右手持剑紧紧逼住向着崔雪暗攻击的一干兵刃，慕容灵左肩一仰，迅速侧向了那长剑剑锋。
　　那柄长剑砍中了他的左肩，伤口很深很深。
　　用肩膀生生受了一剑，伤处一阵酸麻，想是已经断了筋络，他痛得几乎放开了手中的剑。力量渐渐耗尽，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力战之中的慕容灵意识都变得空灵。伤口上的疼痛感渐渐被麻木冰冷所替代，他感觉呼吸一阵困难，碧蓝高远的天空成为了眼前的幻景，带着妖艳笑容的崔雪暗只留下僵直的侧影。
　　终于，在一瞬间，他感觉双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疼痛与筋疲力尽贯穿了全身。遍体伤痕的慕容灵停下了战斗，无力地放任自己倒在了雪地中。
　　未及他整个身子落地，便有一双修长俊秀的手托起了他，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双手是冰冷的。然而手的主人，音色清澈明亮：
　　“你这是何苦。不过是与我同死。”
　　没有力气再说什么，慕容灵只是闭上了双眼，深深喘息，，等待着这些江湖人手中的利刃将自己的身体洞穿。
　　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那个笔直地跪在雪地之中的人，双手将怀抱着的少年剑客又向怀中揽了一分。
　　那个怀抱冰冷潮湿，然而，慕容灵却不知为何不愿离开。
　　与你……同死。
　　看到一力力战的慕容灵终于倒在了崔雪暗怀中，周围的江湖人都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这次武林正道对雪妖崔雪暗的大规模围剿，有二十多方正道势力参与其中，出动了二百零四位高手，甚至联合动用了江湖人称“夺命之咒”的“伏磐”心法伤了崔雪暗的心脉，折损了几十人，才将这个威震江湖的阴阳人降服。
　　同时被降服的，还有昆山派背叛师门的、微不足道的小弟子慕容灵。
　　这样的丰功伟绩，日后怎能不成为被武林正道人士所称道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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