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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缘
几经扰攘,三甲进士在禁卫营护送下,回到下榻的杏园,已过了戍时。容研想得周到,命人挨个房间送去食物,慰劳这些饿了一晚上,饱受惊吓的读书人。
姜兆和与送食物来的杂役,同时抵达房间;他倒提着钢刀,筋疲力尽地敲开了门,哑声吩咐书僮姜枫接过食盒,给杂役一点赏钱。
看到素来文质彬彬的少爷,袖子直挽到臂弯以上,雪白的衬里,竟染上了血迹!姜枫惊疑不定地扑上前去,”你流血了!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兆和把刀抛下,无力地摆摆手,”别慌,我没受伤,也许是刚才被溅到的。”
姜枫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直喊道:”怎么一回事?不是进宫见皇上去了吗?皇上设宴不是?怎么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
“枫儿,枫儿!”兆和站起来,双手按在姜枫肩膀上,安抚地叫着他的名字,”我可饿坏了,你先弄点东西给我吃,好不好?”
姜枫擦擦眼睛,不声不响地打开食盒,把里面的小菜、包点面食拿出来,在桌上摆好。兆和拿起筷子,问:”你今晚自己吃什么了?”
姜枫轻轻摇头,”没心情,吃不下。”
兆和便拉他坐下来,嗔怪道:”你又不听话了!来,一块吃,边吃边谈。”在饭桌上,他把皇帝被行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原原本本告诉姜枫。姜枫到底还是个孩子,兆和怕吓着了他,便删繁就简,挑一些能让他开心的事来大说特说,包括那长得真有几分像姜枫的小太监,武功是何等高强……
不料姜枫听了,脸上并无喜色,嘴角轻轻牵动,低声道:”天下间侍候人的奴才,大概长的都是这副样子。”
兆和便默然,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明知枫儿敏感、要强,每每因身世自伤,还拿小太监去比他,难免又让他多心了! 半晌,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姜枫的后脑勺,柔声道:”枫儿,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枫身子僵了一下,放下碗站起来,垂下眼帘道:”先把袍子脱下来,我给你洗洗,这几天不定还得穿几趟呢。”兆和无奈,照他的话做了。
望着房门在他纤瘦的身影后关上,兆和只觉太阳穴隐隐胀痛:自从到了京城,枫儿的脾气似乎更怪了,除了自己金榜提名那一刻,几乎没见过他的笑容。是自己只顾应试,忽略他了?
这一天一夜,经历的事已太多太多,兆和再没有精力细想;等了良久,仍不见姜枫进来,他简单洗漱过后,和衣合眼倒在床上。
回忆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眼前尽是纷乱的影像。
年仅五岁的姜枫,五官精致得像年画上的童子,却满脸啼痕,和母亲一起,跪在大雨中,乞求姜家收留……
姜枫当了书僮,每日主仆二人一同上学。才及冲龄,已看得出这孩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私塾的老师破例让他也列席听讲。原以为,两人会少时同窗,长大后一同考取功名……
十二岁那年,姜枫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他变得更抑郁易伤,更不合群。兆和常常跟欺凌姜枫的人打架,连老师也慨叹,为保护书僮而打架的少爷,真属世间罕有。而姜枫,就更依赖他了;二人终日形影不离。
终于,在那个绵绵细雨的初秋黄昏,兆和跳进村口的池塘里,救起被同窗恶作剧扔进水里的姜枫后,回到家中。大家急着为对方换下透湿的衣裳,又急着在对方身上搜索伤痕……就在一连串急促无序的动作间,闪电擦亮了夜空,也擦亮了彼此的感应。他们抱在了一起,温暖的舌尖在颤抖和疑惑中,寻到了答案。
这一幕,偏偏教缠绵病榻多时的姜夫人碰见了!事隔四年多,二人也许可以忘记家法重重抽击在肌肤上的剧痛,却永远没法卸下沉重的罪恶感──此后不到半年,姜夫人便病故了。
临终时,母亲枯瘦的手,紧抓着兆和的肩膀不放,嘶声叫着他的小名催促:”瑞儿,你起誓!你会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你会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你起誓,你一定要办到!不然,娘就在九泉之下,也没脸去见你的爹,没脸进姜家的门,只好生生世世,做一只孤魂野鬼!”
泪无声涌出,转瞬打湿了枕边。背后却有一双微凉的手,怯怯地环抱上来,”哥,对不起,又是枫儿不好……”
兆和怎敢转身!又怎能启齿对他说出,皇帝已下达了赐婚的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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