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相拥而卧
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他竟是再不能拒绝。似乎眼前只有她的时候,心里也只有她,另一个女子的背影淡去,不留一点痕迹。
“好。”
他微微一笑,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她惊诧于他如此爽快的答应,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但见他英朗的眉目咫尺之间,笑容温存,唇边似还噙着那一字温柔的余韵。她失神地瞧着他,几乎溺毙在他的目光中。
他反手轻轻将她的胳膊塞回被窝,严实盖紧,随即一振皮衣便在床榻旁坐了下来。
见她神情迷蒙如痴,他不由勾唇,指节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留下来,你竟有这样高兴么?”
轻微的疼痛惊醒了她,她看着他戏谑的笑容,不由羞赧,微微别过脸去,苍白的面颊浅浅浮红。
他轻轻笑出了声,右手支着额倚在床沿,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我之前没把你当作女人,现在看起来是我错了,你这个样子--当真是很有女人味道。”
他一席话发自肺腑,真诚亲昵毫不避嫌,却听得她心弦颤动,甜蜜和苦涩一齐涌上心头。她当然知道男人大多喜欢保护弱小的女人,太强大的女人令他们感到压力,敬意多于爱情,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愿像佟家大小姐那样温柔顺从,娇俏灵媚,只负责与他风花雪月,崇拜着他“令人心动的霸气和深不见底的神秘”,即便临难之时偎在他怀中躲避枪林弹雨,对他亦是一种幸福。
可是她不能,她背负着国仇家恨,为了四万万中国人未来的命运,注定在烽火狼烟中燃尽自己的一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的胸膛还是否有温热的心跳,从未敢奢望幸福安宁,爱情,就如那昙花一现,一旦爱了就是飞蛾扑火,不能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
霆琛,好想我永远不要睡着--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空气中唯余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她终是掌不住渐渐昏睡过去。他细细听她呼吸平缓深沉,拿起床边的皮手套,便欲起身。
临走时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垂目静卧,睡颜安详恬静,褪去了白日一切张扬与清媚,此刻纯净安逸而满足,犹如母亲怀中的婴孩。
他不禁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发。
指尖微微发烫。
他陡然吃了一惊,掌心覆上她的前额,隐隐的焦灼犹如岩浆在地下暗流涌动。试探地触摸她面颊和脖颈的皮肤,温度各不均匀,显然是高烧的前兆。
想来在刑讯室,潮湿阴冷,不得饮食睡眠,纵然是钢筋铁骨,身子又怎能吃得消。
他不能离开,又不知如何帮助她,一时无措,只好在床边焦急地守着她。
过了一会儿,寒热渐渐发作,她的两靥晕染上酡红,呼吸也开始不畅,似是感到了身体的不适,她柳眉颦蹙,于梦中无意识地微微晃动着头,嘴唇轻轻颤抖。
他俯身靠近她的面颊,只觉她气息不稳,灼热的吐息喷在他侧脸,似含含糊糊地呻吟,”冷--好冷--“
他连忙把皮衣脱下盖在她身上,披风掀动空气的振响惊动了她,她徐徐睁开眼睛,看到他满眼的焦急忧虑之色。
”霆琛,你--“
她心中惊喜,刚想说你没走,才觉得自己声音喑哑,喉间肿痛,额头也是疼痛厉害,不由皱眉。
”别说话,你现在发烧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黑眸深深注视着她,语声竟是有些慌乱,”你还觉得冷吗?“
她感到他的模样有些奇怪,打量了一下才发现他只穿着白色衬衣,低头一看他的黑色皮外套正盖在自己身上。她来不及感动和欣喜,只着急道:"你怎么脱下来了,夜里很冷你会着凉的--”
话未说完自己便是一阵咳嗽,身体不由发颤。
他眸中交替掠过几重复杂的情绪,似是挣扎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沉声道:“冒犯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已然迅速脱下皮靴,掀开被子坐到床上,随即拿起皮衣紧紧裹住她单薄的身体。
“衣服里面有绒,会更暖和些。”
他有些生硬地解释着,慢慢将她拥紧在怀里,再拉上并不厚实的棉被。
她一时神思飞到九霄云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直到火热的气息将她重重包围,方才意识到自己正蜷缩在魂牵梦萦的怀抱。不,是梦境都不曾敢想象过的事情。
她就这样紧紧依偎着他的胸膛,隔着他们单薄的衬衣和囚衣密密贴合,他的温度寸寸缕缕蒸腾着她的肌肤,就像寒冰拥抱了火焰。鼻翼间盈满他盛年男子气息,她只觉全身骨骼都要融化。
“还冷不冷。”
低沉声音从发顶传来,他戴着皮套的左手依旧抱紧了她的腰身,右手为了替她拭汗和测温而没有戴手套,温暖而带着薄茧的手掌小心地拢着她纤柔的脖颈。
她的面颊埋在他颈窝,一抬头便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
娇软樱唇触下濡湿的吻痕,他最初的反应竟是一愣。
随即拧眉,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是第几次被--轻薄了么。
该死的女人--果然是不值得对她同情心泛滥。
她迎上他的怒视,眼神黯了黯,随即莞尔一笑,似是已经习惯。总有一天他会巴不得她如此。
“霆琛--”
她低下头去埋首在他胸前,柔声呢喃,“我的身体很难受--可是有你抱着我--我只希望永远病着不要好起来--”
他心弦震颤,仿佛触到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和疼痛,一时忘记了刚才的恼意,只用力将下颌抵着她的发顶,狠狠地抱紧了她几乎按入骨骼,声音隐隐发颤,“胡说什么浑话!你给我听着,必须马上好起来,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得好好的,不许生病,也不许受伤!”
恍若誓言的话语发自肺腑,就那样直接地从口中冲了出来。周霆琛一生情深义重,最怕的就是负情,若这丫头当真一语成谶,叫他今后如何能活。
他不能给她什么,只希望她不要受到丝毫伤害。
闵茹不曾见他如此情绪激动,愣怔在他结实的怀抱里,犹豫了片刻,慢慢伸手搂住他的腰。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她低柔而顺从地道,纤细的手指轻轻安抚他的脊背。
他渐渐平静下来,缓缓松开了力度,见她神情乖顺中透着委屈,不由心软道:“对不起,刚才--我弄疼你了?”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又微微摇头。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拢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想必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注定要孤独终生,亲人、朋友、爱人,没有一个能陪我们走到最后的。”
她身体颤抖了一下,抬眸凝视着他用力摇头,眼睛里有盈盈水光。
他淡淡一笑,笑容多少有些凄凉,指尖轻轻拂过她微微湿润的眼角,“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只有朋友之义,我敬重你,欣赏你,只可惜我们道路不同。在我身边的人--通常都会很危险,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紧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鼻尖却不可抑制地隐隐泛红,“可是--为什么你和佟毓婉--”
“我已经打算放弃了。”
听到那三个字仿佛是对他的打击,他有些沉冷地打断,只因不愿再听下去,“杜家的人给她寄去了庚帖,佟家夫妇定会收下,到那时我便是多余的了。或许我早该明白我们之间的隔阂,是我没能克制住--我是乌云,本不该遮着她。”
她听了心里不由升起几分庆幸,但见他神情黯然,语声中难掩失落难过,又不禁辛酸。
“别这么说--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她拥抱他更紧了些,“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英雄气概的男人--配得上世间任何好女子--只是--只是佟小姐没有这个福气罢了--霆琛,你知道的,我--”
话到此处平日里的妩媚风流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本该熟练的话语竟是说不出口,或许情之所至,情真意切,愈是言语所难表达,愈是无法启齿。因为说出来了,就像是交托了自己的生命。
他好看的墨眉微微凝起,目光疑惑地看着她,她脸色越发涨红如同月下一枝未眠的海棠,红艳露凝香,声音紧张得发抖,好半天终于鼓足勇气直白道:“我爱你!”
他陡然惊愣,抱着她的手臂顿时僵住,脑海中刹那竟是一片空白。她--她说什么--
自问走南闯北多年,风月场上的事情司空见惯,可都是逢场作戏,那些女人都懒得用言语表达,干脆便是肢体动作,即便与毓婉在一起,柔情蜜意到最浓的时刻--她也不曾对他说过这三个字,他的个性,更不会说。
如今这重逾千钧的三字竟由她嘴里说了出来,樱红的唇瓣犹自张开着,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动,她紧紧地凝视着自己,有一吐为快的欣然,更有期待和害怕,那双点漆般的秋瞳不安地晃动,过度强烈的情绪激起涟涟水波,她此刻竟是哽咽得满眼含泪。
她也是个女子啊,不能更高洁,更贞净的女子。须多大的勇气能对他如此剖白,放弃了所有的尊严。
他竟是不能回答。
长久的沉默。
她眼中的光焰渐渐熄灭,终是黯然垂眸。
“你没有回答,至少也没有拒绝我。”
她轻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闵茹。”
他伸手拂去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谢谢你。”
只是--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那会很辛苦--
而且,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终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她这样的人,和他一样的固执--认定了就绝不会改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感到她身上微微的沁汗,他问。
“比刚才好些。”
察觉他不同寻常的关切,她心中喜悦,不由粲然一笑,“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很幸福。”
他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帘,默了会儿道:“闵茹,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请说。”
我和你只见了几次面,为什么你对我--“
分明是情深已久。
她睫毛眨动几下,”霆琛,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只是--以前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摇了摇头。
“或许你之后生了什么病,失去了记忆--算了,我不在乎,我只要和你重新开始。”
他眼中墨色浓深几重,终是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温和地搂着她,用体温帮助她快些发汗。
默默相拥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拧了下他的衣角,“霆琛,你明天还有很多事--万一将军找你--你还是先走吧,我没事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还是发烫--你别多想,我会等你退烧再走。”
她静静地依偎着他不再说话,柔荑般的素手卧在他的手掌,仿佛握着整个世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