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家之鬼主不是鬼

　　“绅士？”季谦隐匿在暗影中的表情很奇怪，半猜测半肯定地道，“不会是叫梅曲海吧？”
　　路泽颇为诧异地停了脚步笑道：“咦？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他的名字啊！”
　　“我能记得不是因为他身为绅士时的事迹，而是因为他后期大量偷税漏税的问题，”似乎叹了口气，也有不解和惋惜的男人仰头看了看满布星光的璀璨夜空，闷声道，“那时候我还在读中学，我爸经常好几天不回家的查这案……”
　　“看来你爸似乎和他关系不错，”路泽听出弦外之音，似安抚的笑了笑说，“只可惜很多时候人年纪大了，总会异想天开和作出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对你应该也挺大打击，所以才会随父亲做警察？”

　　“你也是因为有上辈人做这行？”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季谦神色淡淡地反问。
　　路泽笑得眉眼微弯，眼睛里折射出的淡淡光芒如同天上的星星般遥不可及，“很多都是这样的，有的则是因为血脉的关系，还有的是因为想要复仇……说真的，这一行挺复杂的，只可惜踏进来了就别妄想能抽身。”
　　“是吗？”季谦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有哪一行不是这样呢？对吧。”
　　“唔……说得好有理。”路泽轻笑出声，瞧了瞧从乌云后露出来的残月，继续往前带路，没有再说话。

　　在经过好几间屋子，季谦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好像有人跟在身后，是那种贴得十分相近，几乎能够感觉到喷洒在颈项呼吸那种距离，只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妄图扭头去看。
　　张了张嘴，季谦发现自己的声音被锁在了咽喉，连半点颤动都无法产生。
　　因为身体开始变得笨重，季谦只能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那高大宽厚的背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半步，一步，一步半……
　　季谦觉得自己好像被放进了冰柜里面，从鼻尖，指尖，脚尖开始丧失温度……就在季谦以为就这么完蛋的时候，所有的感觉瞬间回归躯体，乍暖还春便是这种感觉吧。

　　覆在后颈的手微凉却十分的舒服，耳边缓慢有力的心跳安抚着躁动不安的灵魂，围绕在鼻息的淡淡香味如汪泉水般填满干涸的身体……只是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和体验，至少在季谦二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

　　“没事吧？”
　　“嗯……没事。”季谦觉得自己耳朵有点嗡嗡作响，不然怎么会觉得路泽的声音十分缥缈，好像跨过了时间的河流传递过来。
　　路泽微微点头，若是此时季谦抬头看一眼便会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此时呈现诡秘的翠绿和深蓝双色，混合在一起如同墨绿般。
　　“嗯。”路泽柔软的掌心抚了抚季谦光滑的后颈才放下，转身继续往前道，“快到了，前面那家就是。”
　　季谦点点头，丝毫没有问刚刚的诡异现象，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

　　那是间半水泥修建的二层楼房，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已经是非常豪华的地方。
　　房子扯了电线，这会儿还亮着灯，把屋前屋后好大一片地方都照得十分的明亮。
　　前后门还是装了门钟的，虽然是那种县城里丢垃圾桶都没什么人用的那种。门的左右两边还贴着四张符咒。
　　季谦看了眼那上面画画似的红色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不懂里面的门路，可是第一眼就感觉这符和路泽贴的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大概就是大人对小孩画画的评价——鬼画符。

　　路泽侧身看着季谦，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按响了门钟才说道：“看得懂？”
　　“不懂，”季谦摇摇头，诚实地说，“感觉和你的差很远。还有……就这有用？”
　　“自然还是有用的。”
　　路泽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屋子内有人来开门了，是个六十来岁，精神抖擞的老头。这人季谦还认得，去找团子的时候差点被他打的老人。
　　看起来老人也清楚的记得，眼光冒火地瞪着季谦，语气恶劣地说道：“你来干嘛？还打算打我这个糟老头？就是大城市里的玩意儿？”说着打量了眼看起来文质彬彬，手不能提的路泽，怪笑了声又说，“还找了个鸡仔帮手？”

　　鸡仔？季谦不自觉地看向了被路泽轻飘飘提在手里的行李箱。如果鸡仔可以轻易用单手提起接近六十公斤的东西，走半天路还不带手软和气喘的话，他情愿当个鸡仔帮手。
　　“老人家，玩意儿和鸡仔我都没兴趣，”路泽摊了摊空闲的左手，懒得绕弯地说，“我们来是找梅天师的，没打算来打架。”
　　“梅天师？没空！”老人家冷笑声，打算直接关门。

　　“那还有一具尸体在哪里？老人家知道吗？”

　　门即将被关上，却因为这句话给倏地停止了动作。
　　老人家的脸白得瘆人，瞳孔缩细如针尖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阵阵颤抖，好几秒后才听见他说：“不、不知道你在、在、在说甚嘛……”
　　“那请您告诉梅天师，这符还是换换新的比较好。”路泽微笑地看着门被缓慢地关上，转身很无奈地说：“看来梅天师嗯……很忙。”
　　“尸体被藏起来了？”季谦想着那时候老人家的反应，抿唇。看不到尸体，也就没法找到更多的证据，只希望他们没把尸体给直接挖坑埋土里。

　　路泽努努嘴，也没受到打击地说：“先回去休息吧，等白天再说……赶了这么久路，你还打了场架也挺累的。”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季谦看着擦肩而过的青年，语气大概是无奈的。
　　“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的，不是吗？”路泽勾了勾唇，单手插在裤袋里提醒道，“回去的时候跟紧点，或者抓住我的衣角？会不会比较稳妥呢？你说是吧？”
　　“不如牵手更好。”季谦只是随口一说，也不觉得路泽会同意。毕竟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凑不齐两日吧？或者更短？
　　只是当掌心传来微凉的温度时，季谦是真的呆了，被牵着走了一段路意识才逐渐回笼。

　　路泽的手很干净，手指很长，掌心很宽不算很厚，握起来十分的舒服。
　　季谦看着彼此交握的双手想了想，发现这是他们第三次握手，也才发现路泽的手原来比他宽，能把他的手给包住。
　　“看手看得那么认真？”路泽没回头，看着前方更加漆黑的路问道。
　　“很像小时候被爸爸牵着走的样子。”季谦深深吐口气，听着路泽“噗嗤”的笑声也没觉得害羞或者恼怒，生怕对方不信任般强调道：“真的很像，没骗你。”
　　“我没儿子也没有会牵儿子的自觉……”顿了顿，路泽用眼角瞅了季谦模糊的轮廓说，“你手下的人知道你说话这么认真吗？”
　　“因为我以为你会让我抓衣角。”季谦可不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有问题。
　　路泽轻笑出声道：“那会让人想起小时候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噗……”季谦表情有点崩裂，认真地看了看路泽的后脑勺问道，“那你是母鸡吗？”
　　“长大了玩玩小时候的游戏挺好的，因为你会发觉自己变得迟钝，没小时候不经大脑思考做出的动作快。”路泽没直接回答，转了个弯儿说。

　　“我……”季谦没把话说完，脸上的笑冻结了般，神色不定地看着他手下那堆人呆的屋子门口，唇绷得紧紧的。
　　路泽晃了晃彼此交握的双手，提醒道：“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手，冷静点。嗯？”
　　“这……我，路泽……”到最后季谦只能念出青年的名字，闭了闭眼恢复镇定道，“怎么回事？他们……”还活着吗？
　　“自然活着。”路泽牵着季谦往前走，站到门口时松开了互牵的手说：“帮我拿着行李。”
　　季谦点点头，以为会很重，甚至已经准备好双手一起接住了，只是没想到箱子居然是正常的重量，甚至对于有装东西的箱子来说是过分轻巧的。

　　在季谦看不到的地方，路泽笑了笑，打量了下周围的情况。
　　木门口有几张不完整的白圈纸，还有支燃烧着的半截白蜡烛，烧熔的蜡在蜡底端凝结成一片，而木门上则用红色的液体画了对称的符号。至于路泽走之前贴在两边的咒符，则是没了踪迹。
　　路泽伸手摸了摸门上的液体，面上的表情有点阴森，带笑地说：“还真是挺忙的，难为他走这夜路……”

　　“是那个……”季谦没说完，皱紧了眉，这没人证物证的对方也不会承认。
　　“季谦你把箱子打开，拿里面的朱砂和毫笔给我……”路泽摩挲着下巴，弯了玩眼眉说，“都画得这么卖力了，我也不能让它浪费了呢。”
　　季谦听这话也笑了笑，挺无奈地把箱子打开取出路泽需要的，然后锁好箱子站在他旁边问道：“画这符很难？”
　　朱砂只有小小的一盒，红红的颜色看上去和血一样鲜艳。
　　“有点。”路泽拿通体拇指长的毫笔点了点朱砂就开始在原有基础上继续添加，一边说：“我和你说过这梅昌渝挺败家的不是吗？当年他上学的时候不是睡觉发呆，就是逃课……没想到也是偶尔有听课的嘛。”

　　路泽下笔快准，流云如水，不带停顿的，没两分钟就把那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线条改成了两只长得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的兽。
　　“还没生手。”路泽满意的合上了朱砂的盖子，示意季谦打开箱子还让他把东西放回去，然后自己提回了行李箱推门而入。
　　季谦看了看可以称作门神的兽，觉得真的很真实，跟着路泽的步伐走进门顺便把门给关上。
　　大堂里睡了三个人，包括那个受了伤的青子在内大家都睡得很熟。

　　“唔……头儿回来了？”感觉到有阴影，打地铺最靠近大堂门的青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左边的屋空着呢……阿乔和吱吱在右边，团子哥、岷叔和泥鳅啊呜哼……在后面的屋……”子。
　　话没说完，人就在次睡着了，还扯了起了小小的鼻鼾声。
　　路泽把箱子放回了墙角先一步进了左边的屋子，坐在铺了层薄被的木板床上看着随后进来的季谦说：“我看你带了行李，有电脑用吗？”
　　季谦点点头，从行李里取出本子递到路泽手里，看了看床里面的位置，最终躺了上去道：“应该是满格的，只是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信号……”

　　即使铺了层被子床也很硬，甚至还能感觉到木板的冰冷，再加上乡间的夜晚本来就比较寒凉，躺在上面的季谦觉得还不如去睡地板。
　　路泽盘腿坐在床上，背脊靠着还算平坦的泥墙，将本子放在腿上按了开机键，扭头道：“要密码或者指纹开锁。”
　　明明不想睡觉，可季谦却觉得身体很累，连大脑都开始罢工，思考缓慢，眨了眨困倦的双眼，手还没抬到一半就彻底睡着了，举起的手也在半空垂落。
　　路泽伸手接住，用他的拇指解了锁再放回床上。

　　“果然还是会很累啊……”路泽看着季谦在朦胧中沉睡的模样，安宁且纯净，如同初生婴儿般无垢，微微摇头后专心地敲着键盘，十指翻飞如跳舞的蝶。
　　屏幕的光眨眼间变成幽森的黑暗，映在路泽白净的肌肤上反射出凛凛蓝光。
　　“嗯？”路泽看着不知不觉蹭到自己腰间的脑袋，抬起左手迟疑后放到季谦微微弯曲的背脊上，像抚摸小动物般上下轻抚。
　　“喵？”
　　“很像对吧？”路泽似乎笑了笑，看着无端出现在键盘上的半透明一团猫科状生物。
　　“喵。”大概真的是只猫，湛蓝色的竖瞳看了看季谦，乖巧的点点头。
　　路泽感觉到季谦逐渐放松的肌肉，停下了手直接覆在他的背脊没收回来，拿空闲的手敲键盘，速度快得连影子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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