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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渐行渐远
第八章 记忆,渐行渐远
天快亮的时候晟皓换上了那身粗布衣,衣服里还有点钱,那个老大应该不会刁难。
不管怎么样,好好干活,低调点做人,趁机偷跑,就是他现在所能做的了。
有人在外面拍门,吆喝一声。
“起来,干活!”
屋里的人立刻都起来了,有些人赤着上身,衣服抓手上就冲往屋外。晟皓也跟上去。
这么急只是为抢碗稀粥,晟皓好不容易拿到自己的那份了。才准备喝一口,就见那面有监工甩着鞭子冲自己喊起来:“磨蹭什么!喝完干活去!”
眼看着他就朝自己来了,晟皓赶紧放下碗,跟着已经吃完的人后面往沙场走。
“喊你,你跑什么?”看来那家伙是瞅着自己眼生,非要教训一顿了。
晟皓转过来,陪个笑脸:“大哥,我新来的。不懂规矩……”
“啪”一鞭子正抽在自己肩上!
“这就是规矩!”
看来是个变态。晟皓忍,诚惶诚恐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哼,去那边筛沙子。”
顺着他鞭子指的方向,晟皓赶紧跑过去,拿起大铁铲,学着别人的样,把从江里捞上来的粗沙铲到筛子上。
铲的手臂都麻了,晟皓也不敢偷个懒,这边看得很严,大抵是因为有船来运沙子,所以每时每刻都有几个监工在不同方位看着。稍做休息就会挨上一顿打骂。
一上午简直耗尽了晟皓的所有体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吸取早上的教训,一听到“开饭”俩字,拼了命地赶上大队人马。
这个时候咱别谈风度,光喝西北风那就有了。
抢了两馒头,直接塞一个嘴里,再去舀点水就另一个馒头,晟皓边吃着边在心里苦笑:果然是抢着吃的香啊!
“你也配吃馒头!”那边一个壮汉竟然在抢别人往嘴里送的馒头。
Fuck!有本事去抢青壮年的啊,抢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的也太虚了吧。
晟皓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冲上去抢了那死壮汉的馒头!
“你也配吃馒头!”完全把他的话还给他。
“欠扁你!”话音刚落,晟皓肚子上已经挨了一拳,绝不吃亏的晟皓也一拳打到他下巴上。
忽然旁边的老头子猛地把晟皓推开,和那个壮汉纠缠起来。
晟皓还没反应过来,监工的鞭子已经抽到纠缠打斗的两个人身上。
看着两人被连抽了几鞭子,晟皓好后悔自己的冲动,在这个地方惹事,永远只有挨打的份。
“都不想吃饭就滚过去开工!”从那边走过来一个穿着丝绸开襟小褂,头上戴黑色遮阳帽的五六十岁老头。
他敲敲自己的水烟袋子问道:“谁是3507?”
“我……”晟皓站出来,听声音他就是昨晚那个老大吧。
“恩,听说你家以前种地的?”
“是,是,小时候都是住乡下的。”晟皓暗说,昨晚那人也忒没眼光,哪看咱也不象农民啊,搞得撒个慌都没底气。
“这边几片菜园子没个懂的人弄,最近都荒废了。你就去做回老本行吧。”
“谢谢老大抬举,我一定干好。”晟皓朝那老头子鞠个躬,享受那些人嫉妒的眼光,种地就这么值得羡慕?真不枉自己昨晚咽着泪陪着笑啊。
等老大走了,人都散了。晟皓过去扶住刚刚挨打的老头。
“老伯,您没事…….”晟皓一看他的脸,这不是当年把他和佑和丢在湖心小洲上的哑伯。
哑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是早就认出了晟皓的,毕竟金发蓝眼再加个猴子耳朵的人可不多见。
用石头在沙地上写下一行字:我就是哑伯,对不起。
是在为那件事道歉吗?
“没关系,我和佑和都没事。是张家做了亏欠你的事,你才要那样做的吧?”晟皓现在想来,哑伯也是因为不忍心伤害了他们,才带他们去那里,不过是想用佑和的失踪给张家人一个教训而已。
“开工了。3507去你的菜园子种地去。”
“那,我先走了,哑伯你保重。”晟皓起身,才几年工夫哑伯都老成这样了。
张家还真厉害呢,逃来逃去逃不掉。
佑和,有一天你做了张家的主,也会这样吗?虽然偶尔你脾气会坏一点,可我不愿你变成这样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人啊。
负责种菜园的是一个手脚不怎么利索的老婆婆。晟皓看了暗叹,真是可怜,都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不放她回家。
“奶奶,以后我帮您种菜啊。”晟皓过去接过她的小水瓢,“您去那边休息吧。”
“嗳,终于有人来帮我这老婆子了。”老婆婆一看见晟皓就觉得亲切,这孩子到哪儿都讨人喜欢。
虽然突然一切都变得很糟糕,可即使见不到佑和你,我也要很开心,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去找你。
睁开眼,好累!
佑和坐起身,想一想,他是被人打了镇定剂抬回来的。
已经在上海的住处了。
“来人……”怎么发不出声音!佑和有些恼怒,加了点力气。
“来人!”
还是没有声音!心突地一沉,自己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世界变得怪怪的,象少了些什么。
有下人冲进来,父亲也进来了。
他们一脸紧张,张着嘴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是的,出问题了。
耳朵听不见了。
佑和看到他们期待的,忧虑的,惶恐的……表情,突然笑起来:“终于轮到我遭天谴了。”
可,晟皓,这不够,我不过是听不见了,而你,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倒在床上,觉得听不见了真是件好事,听不到他们残忍地污蔑你了,听不到他们在我耳边聒噪了。
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给我听,我说给你听。
你说,只要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就永远不会失去他,可为什么我的心空空的好痛,是不是我不够爱你,让你从我心里跑了。
我去追你好不好?我的心都没了,追不到你,我也活不了了。
张颐润心疼地看着儿子,他眼中的决绝让人害怕。
书房里,大夫战战兢兢地向张老爷回报一成不变的话:“七少爷他还是不肯接受治疗,这样下去恐怕……”
“没有恐怕!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想办法?”指着满屋子的人大骂,“都是废物!废物!”一向温文尔雅的张颐润也终于开始暴跳如雷了。
“老爷,老爷!”小四冲到张颐润身边一阵耳语。
“好,快请!”张老爷是面露喜色,转眼又臭着脸把那些人轰出书房。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晟皓,原来听不见也会觉得很烦呢。给你看个好东西,是我趁他们不注意,到你住的屋里取的。开不开心?
佑和把一直握着的右手举到眼前,再慢慢展开,露出一只小小的装糖果的玻璃瓶。把它贴到脸上,从额头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凉凉的,滑滑的。
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哦。想不到你到哪儿都带着它呢。
有人在开锁,又有人进来了。
佑和赶紧将瓶子藏进被子里。
是湛望和父亲,附带一个穿着古怪的人。
佑和闭上眼,连声都不出一下。
湛望本不是个热心的人。晟皓的死让他心都凉了,只想大骂,“什么人啊!”自己回英国算了。可一想到晟皓要有机会交代临终遗言,肯定会要自己照顾好佑和,让他好好活下去。心一软,多待了两天。还真等到了他能照顾的事。搞清楚这件事之后,湛望还是想大骂一句:“什么人啊!当他是你孙子吗?”
“佑和,你要徇情去么?”湛望明知他听不见,还是要狠狠地挖苦他。聋了也是他活该,要得起晟皓却保护不起晟皓,他就不是个男人!
完全不在乎旁边张颐润的反应,湛望拍拍佑和的脸,要的就是他不爽的眼神,起码证明他还有感觉。
“看你瘦得这副鬼样子!就是晟皓看见你也会被你吓得再死过去一回。听不到我说什么?”湛望戳戳他胸口,眼神轻蔑,一字一戳:“我¬¬¬¬¬¬¬¬¬-说-你-不-是-男-人!”
满意地看到佑和渐渐生气的眼神,他好象是看唇形知道自己刚才骂了什么。
“舅舅,您还是给大师找个无人打搅的小空间,让他给佑和哥催眠吧。看来佑和哥真是病的不轻啊。”湛望看张颐润一脸“多管闲事”的样子,也不想多说了。
这些人都他妈什么人啊!
“已经叫人准备好了,大师请稍等下。我叫人把佑和弄过去。”
“不用了,我就可以把他弄过去。”湛望突然俯身凑近佑和,另两个人只以为他是想去抱佑和起来,谁知他只是给佑和盖好被子。
“要就跟我走。”湛望背过手,转身出去。
佑和果然从床上跳下来,追上湛望。他竟然趁自己不注意偷走了玻璃瓶。
“舅舅你们前面带路啊。”湛望躲开佑和的纠缠,就是不松开手上的瓶子。
“佑和!”他突然转过身,无比严肃认真地看着他。
这么正经的湛望,佑和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他跟着湛望出了屋,湛望走的不快,两个人落在后面一段距离。
湛望忽然靠近他,象几十年没见的好兄弟一般,拉着他的双手,把瓶子还给他。
“湛望,快点。”
“跟着呢。”湛望松开佑和的右手,却牵着他的左手,毫不放松。
佑和感觉湛望在自己的手背上画着字,凝神感受。
“他们要催眠让你忘掉晟皓。切记,意志坚定。”
佑和点点头,抽出自己的手。看着父亲的背影,浑身冰凉。
狭小的空间,就剩佑和跟那个古怪的催眠师。他从自己的大布袋里掏出个熏香炉,摆在一角点燃,然后又拿出另一样东西,接着坐到佑和对面。
“放心,七少爷,我只是想帮你找会你最幸福的时刻。”
为什么好象听见他说话,是幻觉,都是幻觉。
长久的沉默。
握紧手上的瓶子,握得指头都发麻了。
晟皓,决不会忘了你。这是我唯一能爱你的方式了。
一个圆形的挂坠在面前慢慢晃动。
“看着它,想你想的那个人。”
晟皓!
“你们一起在蓝色的花海畅游,一起跳舞。无数花瓣落下,幸福地旋转,旋转,旋转……”
晟皓!晟皓!
“看他的样子,仔细看,用力看,看清了吗?”
晟皓!晟皓!晟皓!
“他的眼睛很美,他的鼻子很美,他的嘴巴很美,他到底有多美?你想累了?没关系,可以闭上眼想。”
晟皓……头好晕,舌头涨得快吐出来了。可恶!为什么我听见他在说话,
晟皓!晟皓!晟皓……
无力地趴到桌上。
瓶子掉落到地上,明明听不到。
佑和却象被扯回最后一丝意识地,张开眼看了看地上的碎片,陷入混沌。
醒过来,一张白纸上写着大大几个字。
“有没有听过安晟皓?”
滑稽,可笑!佑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把眼前的纸撕烂。
“滚!”
记忆里有安晟皓这个人吗?
别问我。
不过是一出被别人摆弄着的木偶戏,我们,该生则生,该死则死,该忘则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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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也不过是一种手法,我一直认为在强烈的情感面前,它不过是一个粗鄙的障眼法,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