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八章
手掌紧握,指甲几乎陷进肉中,但魏紫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站在花廊那里,定定望着前院发生的一切,没有眨一下眼。
宇文……连!
她狠狠咬住下唇,脑海里划过一幕幕画面。
紫儿……不要报仇……
紫儿……好好……活下去……
紫儿……爹不能……照顾你了……
身体因为过度紧绷而颤抖,当宇文连收兵离开的那一刹那,她猛地转身朝前院飞快跑去。
爹……爹————
正领着独孤云祁向紫薇厅去,廉贞瞧见神色愤恨飞奔而来的魏紫,张大嘴:“魏姑娘——”
白术听见慌乱杂重的脚步声,轻轻喊了声:“魏姑娘?”
恍若没有看见眼前的人,魏紫咬着唇冲过白术跑向大门。廉贞急忙将她拦住,“魏姑娘你怎么了?千万别出去啊!外面有坏人!”
推开他,她伸手去拉门——
一双只手按住她的臂膀,“别开门。”清越穿云的声音。
“放开我!”魏紫大叫,如同受害的刺猬竖起浑身利刺,用力甩开钳制知道的手。她拼命拉扯门栓,却因剧烈颤抖而始终不能打开。
用力拍打着门,她的手掌被敲得又红又肿。
此时双眼已可略见影象,白术大步上前挡在了门前,抓住魏紫的手腕不让她伤害自己。他试图想让她平静下来。
“魏姑娘你冷静点!有什么事先说出来好吗?”
“放开我!放开我!”魏紫拼命挣扎,却始终逃不开那灼热的掌心。
“……放开我……”挣扎许久,终于,她抓着他的衣袖筋疲力尽滑坐在地。
“……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
泪,顺潸然而下。
缓缓蹲下身,白术轻轻揽住那颤抖的身体,柔声说:“不要哭,有何事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爹……爹……
望着他担忧着的温柔面容,魏紫倒在他的肩上放声痛哭。
敛下眸子,白术收紧揽住她的手,心痛如斯。
独孤云祁静静站在一旁,望着他们的眼神讳莫如深。
“……小紫……”
“我要报仇……给爹报仇……”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滑落。
“宇文连,对吗?”他轻轻问。
“宇文连……那个畜生害死我爹……”魏紫痛苦地闭上眼,“只因爹不愿……替他培植线香牡丹……让他给他父亲当寿礼,他就……他就命人将我爹打了半死……”
她紧紧抓住白术的衣裳,“我爹……他已年迈六十了啊……宇文连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混蛋!”一旁的廉贞气愤难忍地捏紧拳头。
“哭吧,哭出来会好很多。”白术抚着她如丝般的发,眼中溢满深深疼惜,“事情已过去,你要为自己好好的活着。”
魏紫不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过去?!怎可能过去!爹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知道吗!”
“但魏老爷一定不希望看到你活在仇恨中——”
“不!我不要听!不要听!”她捂住耳朵。
白术按住她的肩,“他一定不希望你为他报仇!你明白的,对不对?”
猛地打掉他的手,魏紫悲愤地望着,“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的爹没有被人害死!你根本不会了解我的痛苦!”
“我怎么会不了解!”白术蓦然提高声音,神色上浮起浓浓的悲凄。“我怎么会不了解……我爹——是被我害死的!”
魏紫怔忡滞住,含泪凝着他布满布满的双眸。忽然,她缓缓闭上眼,倒在他怀中。
独孤云祁站在她身后。
他看着白术,“倘若不打晕她,只怕最后连你也会控制不了自己。”
紫薇厅内。
独孤云祁打量着四周,清幽雅静的布置隐隐透着主人怡然自得、清净离世的心境。他侧首看着白术。
“早闻先知白术心比明镜,果然名不虚传。”
轻敛眸子,白术淡然一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不去沾染尘事,自然心如明镜。”
“那白公子是否真如这明镜般不染半尘呢?”
“心本无尘,尘即是心。”
隼眼紧紧攫夺着对方的脸,独孤云祁的散漫慵然在那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尘心未定,相必白公子早已有了尘归何处的打算。”
“天下万物,皆归于尘。无尘无天下。”白术回望着他,目光清定坦然。
“独孤阀想请你相助。”
他轻摇下头,“恕白术不能答应。”
“我明白。”独孤云祁静默片刻,“无尘无天下。”他目光深邃盯着他,如鹰般犀利,仿佛要洞穿他面容下的真实。
“就算独孤阀不追究,其他门阀与势力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不怕吗?”
望向外面青翠苍竹,白术舒眸含笑,“百姓为尘,无百姓无天下。白术一己之力单薄,但绝不会因此畏缩。”
身影卓立不屈,清癯而决然。
盯着他看了许久。
此时此刻,独孤云祁才真正的对他感到了佩服。一个为百姓,为苍生,不惜以己之力去抗衡的人,与其说他圣人,不如说他是为了这个所爱的世间而舍弃自己的凡人中的不凡人。
“第一个——你是第一个让我由衷佩服的人。好,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不做出有损独孤阀的事,独孤阀便绝不会为难你。”
肃然冰冷倏然敛去,独孤云祁又恢复成平日潇洒不羁的贵公子模样。
话完,他转身离开。在踏出厅门时,他微微侧首,沉声道:“宇文父子已来洛阳,今日宇文连大张旗鼓抓你,必是为了引我出来。而宇文化及定会在炀帝前参独孤阀一本,我要尽快回京都。那老狐狸老谋深算,必会拿你挑拨三大门阀,使你成为众矢之的。”
白术轻轻说:“谢谢。”白术点点头,眼中笑意加深。
朋友不一定患难与共,患难与共的不一定为朋友,惟有那惺惺相惜,即便是简单的“谢谢”二字,也已足够成为一生一世的朋友。
勾起唇角,独孤云祁回过首,朗朗声音在身后回荡。
“那魏姑娘你可要好好照顾。”
天芮轻轻替魏紫拭去额上的冷汗。
“爹……爹……”悲伤的呼唤自她口中断断续续的溢出。
伸手抚着那紧蹙着眉,她叹口气。
屋内气闷,起身将半掩的木窗推开,她蓦然怔住。
是他?那个街市上的男子?
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俊拔出众的背影,他就是独孤阀的二公子?
“天芮。”
白术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天芮回首,“公子。”
来到床边,白术眼中浮现出一抹悲戚,他凝着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容,心如同被缚上一层紧厚的茧,沉重而疼痛。
天芮将他的反应瞧在眼中。
走到他旁边,她替魏紫捻好被子,抬起头看着白术,“公子,”顿了顿,她轻声问:“您是不是……爱上魏姑娘了?”
房内蓦然一片静谧,良久,白术都没有说话。
天芮叹息,“公子,天芮看得出来魏姑娘对您绝非无情的,您不让她知道眼疾的事,就是不愿她为您担心。而如今,您为了不连累魏姑娘,定会想办法送她走。”
白术展出一抹虚渺的笑,“天芮,你真的是冰雪聪明,何事都瞒不了你。”
她摇摇头,“天芮并不聪明,天芮只是会从心去看人。公子,其实您定知道魏姑娘一定不会走。倘若您强迫她离去,魏姑娘一定十分伤心。”
微微敛了敛眸,白术低声说:“我已快保护不了她了。”
“女人的心,伤不得的。”天芮缓缓说。
不再说话,他只是定定凝视着魏紫的睡颜,平静的神情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唔……”一声呻吟,魏紫慢慢睁开眼。
“姑娘你醒了!”天芮欣喜地坐在床沿,小心翼翼扶她起来。
“我……”
甩了甩昏沉的头,她怎么会在床上?
抬眼望着白术,她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零碎的画面。
白术温柔地问:“头很疼吗?”
魏紫抓紧身上的被子。她垂下眼帘,“……对不起。我很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你没有错。”白术柔声说,眸色舒缓柔和的凝着她,“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人不能为死去的而人活,你明白吗?”
望着他温柔的笑容,魏紫有些木然。其实他——很苦吧?“不能为死去的人而活”,他定是经过了千般试炼,、万次煎熬才能像现在这般云淡风清的说出来的吧?
“谢谢你。”
“牡丹庄园魏老爷子正直豪爽,刚正不阿,我一直十分敬重他老人家的为人。白术答应你,倾尽此生之力,也定会帮你报仇。”
“白术?!”魏紫愕然睁大眸子,“你……为何你……”
白术微笑着看着她。这是……白术惟一能为你所做的事……
天芮别过首,眼眶有些发热。公子,这就是您的决定吗?宁可让魏姑娘一辈子不知道您的心意,也要为她做尽所有事?
白术忽然捧住额头,单膝跪倒在地。
为什么?不是才发作过吗?怎么会……
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冒起,冷汗淋漓。
“公子!”
“白术!”
魏紫与天芮同时惊呼。
一只手撑住床沿,白术想站起来。仿佛有一把刀子在不停凌迟他的双眼,那锉骨剜肉般的疼痛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
“白术!”
魏紫飞身下床扑倒在他的身边。
怎么会这样?他的脸色为什么会如此惨白?
“白术你怎么了?!你睁开眼让我看看啊!”
白术撑开眼,只见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犹如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我没事……不要担心……” 他忍痛露出的笑容
眼睛……
魏紫惊愕地看着他的双眼,它们为何会同死潭一般没有任何光芒?
“不!”天芮捂住唇,“怎么会……”如此快……
老天!你何其残忍!
“天芮!”魏紫焦急地回头望向她,“白术为什么会这样?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掩唇啜泣,天芮悲痛地吐出那让她晴天霹雳的短短几字,“公子他……瞎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