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正月十六，地上的残雪尚未化尽，点点红色的爆竹屑把雪都染成了红红黑黑的奇怪颜色。（8）班在一楼，离各个老师的办公室都很近，据说这样安排是为了方便学生问问题。我和心甜推开了新教室的们，迎面而来的热气让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楚教室里的人。习惯性地用手揩了揩眼镜上的水雾，走上了讲台看座次表。忘了说，心甜也选了文科，她是我在这个新班级里唯一认识的老同学了。我的同桌，是一个穿着银灰色外套的男生，他左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正侧着身子和后桌的男生说话。
　　我很不习惯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尤其是男生。不过现在也不能被堵在这儿啊！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我对着那男生的背影开了口：“呃，同学，请让一下好吗？”
　　后面的男生“哈哈哈”地大笑，就是周星驰在电影里的那种狂笑：“同学？你，你不认识他？”
　　那眼神跟见着大熊猫似得。他是谁啊？为什么我要认识他？他是美国总统吗？
　　那位“总统先生”总算是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里有温和的笑意：“你好啊，陈曦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我总觉得陈晨这一句“陈曦同学”是故意的，我跟他哪里算是同学啊，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你们认识？”
　　后面的男生一脸的八卦样，陈晨说：“他是楚天阔的……”他顿了顿，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朋友”。
　　那男生笑得更加猥琐了，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个猥琐男在想什么，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给他。要知道，我翻白眼的水平那叫一个高超，连楚天阔都招架不住。那男生果然被我威慑住了，换了一副谄媚的笑：“你好呀，我叫凌轩。”
　　凌轩和楚天阔陈晨一样，原来都是（3）班的学生，应该关系还不错。他看了看我拿出来的书，很稀奇地大声嚷嚷：“哎呦，你和你同桌的名字还真像！”
　　我这名字起得那叫一个敷衍，我爸妈好歹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怎么给自己女儿起的名就这么大众呢？我爸居然还很大言不惭：“你妈是早上8点把你给生下来的，不叫陈曦叫什么？多有纪念意义啊。”
　　纪念个鬼啊！你在大马路上喊一声陈曦估计半条街的人都要回头。而陈晨的名字显然比我还要大众。不过他长了副好皮囊，名字大众一点也没啥，名不够脸来凑；可我这长相比我的名字还要普通：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马尾甩在脑袋后面，戴着一副能把脸都给遮没了的大眼镜，穿着最最中规中矩的学生装，脚上踏一双白球鞋。全国中学生都是我这个样子，实在没啥出众的地方。唯一让我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事情就是我脸上不长青春痘，每当我妈看到路上有中学生顶着一脸红肿的包迎面走来，都会无比的欣慰：“你还是继承了我一点优点的，你不长青春痘。”
　　可是陈晨也不长啊，就连楚天阔都不长。对于某些皮肤比我这种活得比较糙的女生还要好的男生，我就一个词概括：“小白脸”。当然，这个词跟楚天阔没一毛钱关系。
　　晚上我照例在（1）班门口等清颜出来一起吃晚饭。物理老师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让站在外面的我都觉得耳膜发疼，看这样子物理老师还要神游在电流电压里一段时间。没办法，我只好退到花坛边上等着。我不是个胖子，但我很能吃，而且饿得快，等了十分钟就已经饿得站都站不稳了。我抬头看天，借以转移注意力。
　　傍晚的阳光总是无比温暖的，照的我觉得脸上烫烫的，估计发红了。我从小就喜欢观察天空，白天黑夜都喜欢，我总觉得天空是这个世界上最多变、最美丽的东西。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傍晚的天空。太阳已经西下，一片一片的云朵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紫红色，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神仙的居所。傍晚的时间总是这么美好，没有学习的压力，也没有胡思乱想，只有温暖和平静。 “陈曦！”
　　清颜终于从物理老头的慷慨激昂中解脱了出来，我们手挽手走出校门。
　　街对面的奶茶店靠窗的位置坐着陈晨。他好像在喝什么东西，我看不太清楚。清颜端着一杯果汁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向奶茶店里面看。看见了陈晨，“不怀好意”地戳了我一下：“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怎么的？看上他了？”
　　我收回视线，摆出“你真无聊”的表情：“他就是陈晨，居然成了我同桌。”
　　清颜的理解能力向来常人难及：“听说你们班头是个大魔头，他怎么会让男女生同桌？”
　　是耶，为什么呢？他不怕早恋吗？还是他跟我英雄所见略同，这些学霸们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早恋什么的，完全不需要担心嘛！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学霸，奈何到了一个全是学霸的班级，那我就安安静静的做一个伪学霸好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摊上这么个招蜂惹蝶的“好同桌”，我压根没办法“安安静静”，又谈何当一个“伪学霸”呢？
　　我吃完晚饭往教室走，还没进门呢，就被一个女生给直接撞在了门框上。那女生脚步没停，只是扔下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就旋风一般飞进了我们班。
　　“搞什么，难不成前面在抢钱啊！”
　　我揉了揉胳膊，真疼啊。待我捂着胳膊走进教室那一秒，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脑残偶像剧片场。我和陈晨的座位上乌压压挤了一堆女生，那场面简直比女生排队站在（1）班门口看冷钰打太极拳还震撼。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女生们看我来了全都散了。
　　陈晨的桌子上堆满了……盒饭，还包括我的桌子。我这辈子最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经我允许用我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书桌。你占就占了吧还占满了，有没有素质啊！
　　我黑着脸坐到位子上，“呼啦”一下把所有的七七八八都撸到了陈晨的桌子上，冷声说：“你的东西，收好。”
　　我的声音很细，完全没有一个高中生应该有的成熟，反而比我那上小学的表妹还要显小。有时候我接电话，别人都以为我妈又给我生了个小妹妹。但我比较刻意的压低声音的时候却是阴森森的。
　　陈晨很明显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可是我桌子上都放不下了啊。”
　　“关我什么事！”我拿出药包就要出门，他一只手就按在了我的药包上：“帮帮忙呗，就一晚上。”一边还拿出他的招牌笑容，大有我不让放他就不让我出去的架势。我急着去厕所，实在没工夫跟他耗，只好用铅笔匆匆划了一道大约占整个桌面三分之一的界限：“不许过界！”
　　到厕所里费了半天劲才袖子脱下来，果不其然，撞到门框的地方又紫了一大片。还好冬天我不用天天洗澡。这要是让我妈知道我又磕到碰到了，她绝对是要跑到班主任那申请“特殊照顾”的。
　　脱衣服、上药花了很长时间，等我气喘吁吁跑回教室时，班里已经是一片朗朗的读书声了。（8）班的有早读、午读和晚读，早读是在早上7点至8点，一个小时；午读是2点至2点50，晚读是在新闻联播前30分钟。只要到了读书时间，班主任都会站在后门“督查”，一句话都不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得人瘆得慌。
　　“老师，我肚子疼，上厕所去了。”反正也是被抓了，坦白从宽是为上策。
　　史老师倒是没表现出啥不高兴的意思，点点头说：“进去吧”。
　　我如逢大赦，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座位，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果然空了三分之二。
　　趁着大家都在读书，班头也没注意到我，我迅速写了一张纸条：“下不为例，还有，未经允许用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偷偷夹在了他那一大堆东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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