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异簿

　　晚上闲来无事便躺在床上看书，床头灯暗黄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忽然一瓶口大的黑影从窗口飞了进来，在房间内没头没脑地扑腾了几下最后附到了身旁的灯罩上，原来是只夜蛾，我下意识的揉揉鼻子，有些嫌恶，不知它怎会飞进了这钢筋水泥地来。
　　看到这只灰白色的夜蛾，我想起幼时住在乡下的那段时间听到的一个故事。当时家家户户种的都是水稻，每每入了夏，这些夜蛾的幼虫就成了农家的敌人，我还记得那种虫子叫螟蛉。农人说有种寄生蜂专门喜欢把自己的卵产在螟蛉身体内，等幼蜂孵化出来的时候，就会把螟蛉当做食物吃掉，后来我才知道古时有句话叫‘蜾蠃有子，螟蛉负之’，这些现象竟是千百年前就存在的。
　　看着这只夜蛾不觉有些可怜，也不知它体内是否被寄生了蜂卵。我用纸巾快速地把它包住，它在手中剧烈地挣扎着，我竟反常地产生了一种愉悦感。
　　房门突然被打开，“你明天下班后有空？”
　　我慌张地把手中的螟蛉扔了出去，“怎么了？”
　　“你慌张些什么？”
　　“没...没什么，飞进来了一只蛾子，我刚扔出去你就进来了。”
　　“医院那件病例，有时间你跟我一起去吧。”
　　“哦...好！没问题。”
　　“你不想去没关系。”他眼神在房内四处张望，像在找些什么东西。
　　我把他推出房间，笑道：“我说去就去，明晚下班我回来等你。好了，我要睡觉了。”
　　第二天晚上，季寻开车回来接我去了一个近年来在关市新建的小区，说是跟那个女人约好这次谈话在她家进行。
　　家里面的摆设比较少，桌子跟柜子上凡是有棱角的地方都用白色的泡沫胶包了起来。
　　屋子看起来很大，但似乎只有她一人，显得十分清冷。她招呼我们到沙发坐下，挺着大肚子给我们倒了两杯白开水，接着坐到了我们旁边。
　　“季医生，你先前已经了解到我们的情况了吧，在电话里也有了简单的交谈，我现在就直说了。”她吞了几粒白色的小药丸，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不想让家里面人知道，所以故意支开他们，请你们不要声张出去。”
　　她似乎有些不安，又把站起来把窗帘拉了起来，略微紧张地在屋子内走了一圈才回到沙发上，声音很低，“我最近一直看到一个小女孩，特别是这几天，她似乎无处不在，我甚至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她就躲在离我三四米的地方，一直偷偷地看着我，更像是看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你们能让她消失吗？我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看到她。”
　　“小女孩？你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那小女孩常人并不能看到，她是鬼。”
　　“我听付医生说你从小就能感知到鬼魂。”
　　“是，但也不全是，只有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会有那种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背地里一直有盯着你，但那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我经常避免一个人独处，但成年以后这种感觉就好像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她很镇定，好像对鬼魂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很恐惧。她抬头看了看钟，继续说道：“可自从我怀上了孩子，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我在大学的时候对于医学方面有些了解，私下认为是因为怀孕导致精神或者心理方面出现了异常，便托好友私下帮拿了些药回来，直到近期快分娩了才停用。”
　　“所以这并不是非自然现象，而是你的幻觉。靠药物可以解决对吗？”
　　她脸明显地绷了起来，“我倒希望是这样，可是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老公从外地帮我带了一罐进口奶粉回来，每天都泡一杯给我喝，说是对我的身体好，直到这些天我觉得喝起来味道有些奇怪，我便找来奶粉罐，我才发现这是杏粉的味道。怕是你们不知道，这杏子对孕妇来说可是大忌。”
　　“你意思是鬼在害你。”
　　“对，我婆家人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十分疼爱，常常过来照顾我，我老公更是不可能做这种事。”
　　“林女士，你的问题我大概知道了。作为医生，我并不能为你解决鬼怪的问题，但我建议你立即停止服用任何精神药物。”
　　那孕妇失笑道：“所以你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对吧？”
　　“我会过段时间再询问你的状况。”季寻起身就要离开。
　　她有些激动，吃力的站起来，恨恨道：“等她钻进我肚子里把我跟我的孩子都蚕食掉？！”
　　气氛陷入一阵尴尬之中。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墙上面挂着的是什么？我进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有些好奇了。”
　　“没什么，一张全家福而已，那天被我不小心摔碎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你们离开吧。”
　　女主人下了逐客令，我们也无意多留，只是临走之时，我确实觉察到了她之前所描述的那种感受。
　　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我问季寻带着我一起过去的意图，他却没有正面回复我，只是我看他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等回到了公寓他主动才开口提起。
　　“房子里是否有古怪？”
　　“你是说那孕妇家里？像是有些东西藏在里面，但感觉不是很真切，直到我们走出她家后我才觉察到。”
　　他低头不语，片刻沉思后说道：“此事用寻常的方法定是无法解决。”
　　我这会才明白他带我去的意思，若是他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自然无法解决怪力乱神之类的问题。在我的印象里，季寻对这类事物是持有因果论的，如果出现了这种结果，一定有它的原因。
　　我会意，接着说道：“或许我能帮上忙？”
　　他抬头看我一眼，“她对我们所说之事多有隐瞒，那画可能就是关键。”
　　“那幅全家福挂在比她要高的墙上，按理说她一个孕妇怎会碰到？但又不是审犯人，她是寻求帮助者，要是想有所隐瞒，我们倒是半点法子没有。”
　　季寻嘴角扬起一个莫名的弧度，“那就得看你的了。”
　　第二天早上，我私下联系了那个女人，并告诉她或许我能解决她的问题，她好像已经无计可施，张口便答应了下来，很快跟我定了时间，午休时间在北朝广场的咖卖浓。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似乎很早就来了，正四处张望地坐在一张厅角的沙发上，桌上的果汁已喝去大半。
　　我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她便着急开口，“有什么办法？你们走后她又出来叫嚣，电闸被切掉，我险些滑到。”
　　我暗自惊道，那鬼怪定是针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实在阴狠。电话里虽说过我有法子，但目前为止倒是没想出任何方案，只能从那全家福下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们说？我看那幅照片挂在快两米高的墙壁上，不见得你能轻易碰到它。”
　　“这件事我无心刻意隐瞒，只是觉得无关紧要。前段日子我得知并非父母的亲生女儿，那日不知怎的心情烦闷，看见与他们的合照便心生恨意，取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到时你可否把照片给我看看？”
　　“说出来也不怕吓着你。”她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惆怅的笑容来，“我们家对节日习俗十分讲究，每年清明，中元和寒衣都要祭奠已逝之人，幼时他们从不让我参与，我成年之后也是对我遮遮掩掩。直到前段日子我才发现他们在灵堂一直祭拜的灵牌写着的竟是我的名字。我当时吓坏了，以为他们入了邪，便与他们大闹起来，后来才得知那是他们多年前夭折的女儿的名字，而我则是他们领养回来的，为了怀念她才袭用同一个名字。但对我来说，这个答案要比我私自猜测的结果要坏上许多。”
　　她见我不说话，像是自己擅自做了决定，“谢谢你原意来帮我，有时候并不是任何事都能如愿，总有些跨不过的坎，这就是命吧。”
　　“等等，你是说夭折的小孩？事情或许有眉目了，善恶皆是报应，跟着你的鬼魂说不定就是那夭折的小孩，我们先别妄自猜测她的意图，你能跟她对话吗？”
　　她从我话里找到了希望，但刚上扬的眉眼又地垂下来，“我有尝试过，但她躲着我，总是暗中做出某些事引起我的注意，而且只有我独处的时候她才会出现。”
　　“嗯...有了，我可以通过别的方法看到她。”
　　“你的意思是？”
　　“你在家里装置一个摄像头，当她出现的时候我或许可以从另一端屏幕上看到她！”
　　帮人帮到底，我下班后即刻回到公寓，同她在电话中办妥了摄像头的问题，现在只需要等那个小女孩的出现了，我早跟季寻通气，而此时他却迟迟不见人影。
　　我看着屏幕愣神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直到九点多她才找到机会把家里人支开，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手势。
　　我开始打起精神来，跟找茬般盯着屏幕里的每一处细节。白花花的屏幕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把我的影子映到床上。她坐立不安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看向摄像头，眼睛里很是焦急，我不知道是不是那鬼知道了我的存在，故意不出来，还是我根本无法通过摄像头感知她。
　　眼睛渐渐失去焦点，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我惊得赶紧看向屏幕，电视机旁的立柜像被一阵风吹开，里边的东西杂乱地跌出来。她急忙找来手机看向摄像头求助，一直在拨打电话，接着又换去座机，依旧打不通的样子，我立马拨打她的号码，却一直显示通话中。
　　我感觉到她开始变得有些慌乱，而我却依旧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过了一会儿，花瓶被一个怪力推倒，险些砸到她身上，在她脚下碎了一地。
　　她睁大眼睛，身子不停的颤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有本事你出来！别一直鬼鬼祟祟地躲在阴暗的地方！”
　　她得不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你出来啊！”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雨，突然就大了起来，也分不清是她那边传来的雨声，还是敲击在我玻璃窗上的声音。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慢慢出现在屏幕的角落，她出来了！
　　影子变得越来约清晰，显出了人形，慢慢地五官也明显了,看起来是个六七岁的女童，穿着红色的衣服，看不出样式。红衣鬼童慢慢靠近她，她则惊恐地不停往沙发里缩，我大觉不妙，就怕现在立即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画面一闪，那鬼童竟看向摄像头，脑袋一歪，消声匿迹。来不及思考，不过数秒，我房间的门被打开，本以为是季寻回来了，正想向他求救，身后却空无一人，除了屏幕前的一团白光，黑暗侵蚀了整个空间。
　　我有些发怵，起身查探异样，却不得所获，回过神来那红衣鬼童已立在屏幕前，背着光，只觉得她全身红的似血在不停的流动。只听寂静中‘啪’的一响，光应声而灭，跳闸了。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是个不足十个月的早产儿，脸皱巴巴的，但看起来很健康。她虚弱地躺在穿上，手边摆着一本相册，招呼我过去，脸上很平静，露出淡淡的幸福。
　　那天她同我说，她都明白了，那肚子里生下来的不论是什么，都是她的孩子，会好好疼爱她。她还给孩子取了跟她一样的名字，只是姓不同。
　　其实我看到那本相册的时候也明白了，那鬼童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她同卵双生姊妹，当时出生的时候只能救活一个，而她则幸运的活了下来。
　　事后我才知道其实季寻那天一直守在林氏家附近，是他第一时间通知医院把她送进了产房。一个月后，林氏带着她的女儿来医院复查，一切健康，当然，季寻也成功的通过了考核，并且拿到了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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