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策记

　　“皇……皇上？”潮州城守备是个架不起大场面的人,慌慌张张,只会打发人去请知州。这也正常,柳国公就算有军事力量,也不会跟着一个已经算不得心腹的心腹来着偏远的小地方。所以黎纪使了个眼色,张遂还没明白过来黎纪的意思，庄小涟已道:“你先回城门守着吧,陛下的安全不可掉以轻心。”———黎纪很满意，才跟了一两日，就以已如此识时务，真不乏心腹官员的风采。

　　知州匆匆赶来，三时辰前那身面见圣上所特制的朝服还没换下来，一见皇帝就好似见了祖宗：＂陛下，您可来了，小臣已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之宴，您这就过去坐坐？＂黎纪摆了摆手。这知州向来是面上粘腻糊糊，暗地明枪冷箭，防不胜防。柳国公也算一个厉害的，大奸大恶的人一样敢拿来用，虎豹豺狼在他手下一应是听话的走狗。＂不劳大人费心，朕就是想起来这潮州地广人稀，每年税负不多———＂他故意一停，知州这厢冷汗之直下，但还是闭了嘴，等着皇帝的下文。

　　黎纪好像没察觉似的，继续道：＂人民安居乐业，不失为一块宝地。加之朕即位以来，泱泱国土，天下之大，却从未真正感触一番，这才折回来了。＂

　　他这番话听得庄小涟头皮发麻，什么烂借口。那一边，知州注意到了庄小涟，问了一句：＂陛下，这位是……？＂

　　皇帝很随意地看了庄小涟一眼，四目相对，他笑了，说：＂朕的吏部侍郎。＂

　　庄小涟猜测这是逢场作戏。他忘了一个词叫君无戏言。

　　吏部，是对知州的一记警钟，只不过不会像户部和刑部那样明显。知州来不及忖度皇帝带个吏部官员来的意思，忙忙地备了茶，把皇帝请进了官邸。

　　粮业赋税、田产收成叙上几旬，知州道：＂陛下远道而来，小臣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备一份薄礼，聊表心意。＂说着，招呼差役搬了三个棺材大小箱子的＂薄礼＂，躬身候在一旁。

　　皇帝仍然坐着，慢慢地道：＂爱卿，那三箱是什么？＂

　　＂第一箱是本地特产的玫瑰露和菊花茶，第二箱是潮州锦三百匹，＂那位知州很得意，吏部的人都来了，还怕不升官不成？赶紧表表心意才是正经。＂第三箱是专为陛下搜集的古玩花石，奇珍异宝。＂

　　黎纪很惊奇，这素日里拐弯抹角的人，看了吏部就不要命，原以为他会卖阵关子，没想到这么痛快。＂爱卿，＂他低唤，＂你的心意朕心领了，不过,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玩物丧志。＂

　　知州头上又落下冷汗，他很清楚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于是道:“陛下,小臣绝、绝无贰意,小臣只是想……”皇帝冷笑着续道：＂绝无贰意？好,朕便信你一回。那玫瑰露和菊花茶，呵，据你亲口所言，潮州一年不过产三百斤，而那一箱，朕看着不轻巧，自己说，多少斤？＂

　　知州知道大祸临头了，战战兢兢道：＂二……二百斤……＂“再说一遍？＂

　　＂……二百五十斤……＂

　　玫瑰露和菊花茶的事是知州说漏了嘴，当时正准备将话题过渡到田产上，随口一带。＂潮州锦三百匹，也不是个小数目吧？只不过费点功夫，是不是？＂皇帝继续数落道，＂四十道工艺，加工三百匹，日夜不休也需半个月，敢问朕十日前看的潮州官仓物什明细是假的？当日明明白白连一百匹都不到,还是说这三百匹,不是真的？＂

　　庄小涟偏头吩咐侍卫:“开箱验货。”

　　知州已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既不认,也不求饶。屋子里为数不多的上下级官员杂役齐齐跪了一地。侍卫开了箱,冲皇帝点点头,知州连忙大喊:“皇上明鉴！”

　　“明鉴什么？是你剥削工人,滥征赋税,还是……你那一箱花石的心意？”

　　“……”知州自知言多必失,况且自己已无力回天,在皇帝的盛怒之下,加之已没什么可解释,索性闭了嘴。否则会越描越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