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和大笨蛋

　　林杨飞英语课的状态很不好，陈寅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陈寅其实很容易对林杨飞心软，他最看不得林杨飞可怜巴巴的样子，哪怕是装的，他也看不下去。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心软。

　　当天下午又有体育课，林杨飞还站陈寅旁边，没换回去。这回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上次沉重太多，谁都没说话，谁都不想说话。

　　解散之后，陈寅本打算直接回教室，但又觉得有些渴，就去小卖部买了瓶水。陈寅从小卖部出来，一眼看见篮球场那儿围了一小撮人，好像都是本班的。陈寅也没太在意，拧开瓶盖灌了两口，马文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

　　马文远喜欢踢足球，这会儿估计是出了汗口渴了。他朝陈寅走过来，道：“你不去看看？”

　　陈寅莫名其妙道：“看什么？”马文远耸耸肩，一边朝小卖部里面走一边道：“林杨飞刚好像摔了，不知道脚歪了没有，但是小腿破了条大口子。”

　　陈寅心里咯噔一下，转眼又冷道：“关我屁事。”

　　陈寅没去篮球场，直接上了楼。他打开那本嫌疑人X，反复盯着一页纸，半天都翻不过去。没办法，他心里确实挂着林杨飞。陈寅倒不担心他的伤，他知道林杨飞那些朋友肯定会把林杨飞送医务室，可他就是没由来地心慌。

　　林杨飞被人搀着回来的时候，语文课已经上了几分钟了。语文老师赶紧招呼他坐下，又叮嘱班上同学活动的时候注意安全。陈寅瞟了眼林杨飞，他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一块白纱布裹着他的小腿。

　　陈寅看完林杨飞的伤，又忍不住往上看了看林杨飞的脸，林杨飞刚好也在盯着他。陈寅很快把视线移开了，他总觉得林杨飞刚才的眼神有点哀怨。

　　当天林杨飞走得很早，下午上完课就走了，好像是他爸来接的他，带他去缝针，医务室条件不成熟，只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止住血。他也没要人扶，自己蹦跶蹦跶就下楼了。

　　林杨飞走的时候，陈寅还在埋头算题。他只听到同学们有的问他要不要帮忙，有的让他路上小心。陈寅再抬头，林杨飞的座位已经空了。

　　晚上陈寅回寝室比以往还晚一些，进了门发现张初阳居然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看书。陈寅觉得怪稀奇的，这家伙平时就爱打打嘴炮开开玩笑，难得看他这么专注。

　　陈寅走过去放下包，随口道：“在看什么？”张初阳一听是陈寅，立马扭过脑袋，笑得特别灿烂。傻不拉几的，有点像林杨……陈寅突然觉得心里很烦。

　　张初阳笑呵呵道：“《白夜行》啊，之前你说很有名的那个。”张初阳边说边把书合上，露出封面给陈寅看。陈寅道：“你觉得好看吗？看完咱俩换着看。”张初阳嘻道：“好啊。”

　　陈寅不再打扰他看书，拿了东西去洗澡。热水当头淋下来真的特别爽，浑身都舒服不少。除了有个地方。
　　陈寅感觉心里像压了一小坨棉花，很轻，但总有重量。每次看到林杨飞的时候，这块棉花就会变得尤其重。

　　陈寅洗澡洗得有些久，再回寝室已经十一点。他迅速吹干头发爬上床，百无聊赖又摸出手机摆弄。陈寅刷着微博不由自主就想起林杨飞，他越跟自己说别去看他微博别去看他微博，心里越痒得慌。

　　陈寅最后还是去看了。林杨飞发了很多条，全都是数字。从1到7，每天一条，其间也没转过猫猫狗狗或者别的。陈寅一看，用脚趾头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和林杨飞，已经这样一周了。

　　林杨飞不好过，陈寅也没有一天好过过。从林杨飞那个傻逼每晚骚扰他开始，陈寅就已经把他划入自己的领域。他很希望林杨飞还能傻不拉几冲他笑，做课间操老打他手，晚上一起吃饭，下晚自习一起学习。这至少说明林杨飞是问心无愧的。

　　陈寅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心里有没有鬼，但结论是，不能有。这太奇怪了，两个男生，这太奇怪了。

　　陈寅一晚上做了好多梦，梦见林杨飞跟他在教室里学习，他指着题干给林杨飞讲非谓语。林杨飞一开始还附和回应两句，后来讲着讲着林杨飞就不说话了。陈寅不知道这傻逼又神游到哪儿去了，抬头正要骂，林杨飞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睫毛。

　　林杨飞盯着他看，眼睛又大又湿润。林杨飞道：“陈寅，我……”

　　“闭嘴——”

　　陈寅一边吼一边醒了过来。陈寅的闹钟几乎同时响起，机器人的呜哇声接连不断传来，过了好久，陈寅才关掉。这时候室友们也纷纷转醒。张初阳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懒洋洋道：“陈寅你刚是不是说梦话了？但是我没听清。”

　　陈寅淡道：“没有，你听错了。”

　　*

　　陈寅到班上的时候，林杨飞已经在教室坐着了。林杨飞闻声朝门口瞟一眼，看见是陈寅很快又转过去。

　　前些天俩人虽然关系微妙，但林杨飞每回看见陈寅还是温柔带笑，今天突然这么面无表情，陈寅知道林杨飞是生气了。不是以前那种闹脾气，是真生气了。林杨飞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他肯定是气陈寅没过问他受伤的事。

　　陈寅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他甚至开始想，自己这么顽固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必要弄丢一个朋友，搞得双方都不开心。

　　下午物理课，班主任说下周三就要月考，让大家认真准备，好好复习。班上顿时爆发一阵厌烦的“哎呀”声。陈寅倒没什么感觉，他平时就学的扎实，月考对他来说，仅仅是一种阶段检测。

　　不过陈寅明显感觉大家上课听讲都比以前认真，他暗自观察了一下林杨飞，发现那家伙也不怎么打瞌睡了。

　　当晚陈寅洗完澡刚到寝室，桌上手机就响了。陈寅走过去看，不是“李阿姨”，竟然是林杨飞。

　　陈寅看着手机“哔哔”震动，脑子还没转过来，亮着的屏幕已经熄了，然后显示一条未接来电。陈寅叹了口气，正准备拿起手机，林杨飞又打过来了。陈寅犹豫了下，还是按了接通。

　　陈寅把手机放在耳朵边，电话那头就传来林杨飞清浅的呼吸。陈寅瞬间觉得去他妈的冷战决裂，光听着林杨飞这个傻逼喘气都舒坦。

　　林杨飞道：“我刚刚跟自己说，我只打三次，如果你都不接，那我就真的生气了。”
　　林杨飞声音很轻，听上去有点委屈，陈寅最受不了他委屈的样子。

　　陈寅拿着电话往寝室外边走，走廊尽头有个窗台。林杨飞又道：“你怎么不说话？接了电话还是不理我？”

　　陈寅老实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林杨飞咬了咬嘴唇，试探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陈寅没立刻回答，林杨飞就握着电话耐心地等。过了好几秒陈寅才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奇怪，”陈寅叹口气，“我们那样，很奇怪。”

　　林杨飞听完突然有点火道：“有什么奇怪，我只是撩了一下你的睫毛而已，这很奇怪吗？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陈寅也火道：“你他妈心里没鬼？”

　　林杨飞被吼得一愣，平静道：“有。我本来就……”

　　陈寅立刻大声道：“别说！”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又嘟囔道：“别说，别说出来，这很奇怪，太不对了……”

　　林杨飞沉默许久，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情绪：“看来我还是要生你的气，你太胆小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阵盲音。

　　陈寅靠在窗台，风吹得他脑袋发昏，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寅一直都不敢细想的，是他对林杨飞的感情。他问过自己心里是不是有鬼，答案是，不能有。不管有没有，不能有。

　　陈寅不反感同性恋，但是放在自己身上，说实话，他是排斥的。如果放在林杨飞身上，他说不上排斥，只是觉得怪，特别怪。
　　陈寅没谈过恋爱，但也不乏有女生喜欢，他从来没想过要跟一个男人有什么。所以一旦有这种“奇怪”的苗头冒出来，他就告诉自己不行，这是不对的，得掐掉。

　　陈寅不想失去林杨飞这个朋友，但是陈寅很清楚他和林杨飞是做不了朋友的。要是在以前，陈寅根本不会为这种事烦心，做不了就不做了呗，谁还缺你个朋友。陈寅自从他妈死了之后，心不知道可以有多冷，可是遇上林杨飞，陈寅觉得，他好像被捂热了。

　　陈寅又问了自己一遍，你心里有没有鬼？
　　答案是，有的。有一点……有很多点。他对林杨飞，是有一些好感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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