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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癖
周末这天正好是五月二十号。
傍晚,和屋里的吕琼打了声招呼后,林闻笛出了门,结果刚走到院子,身后突然冒出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幽幽地叫了声“姐”。
林闻笛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大跳。
恶作剧成功的林闻弦“嘿嘿”笑了两声。
只不过还没高兴两秒,她又忽得发现自家姐姐今天有点不一样,背着手围着她转了一圈,用一种兴师问罪的口吻,拷问道:“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打算背着我去哪儿啊?”
林闻笛确实是打算背着林闻弦出门,不过——
打扮得漂亮?“哪里漂亮了?”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着的米杏色连衣裙,最最平常的打扮,和“漂亮”两个字压根儿沾不上边。
林闻弦没有被带跑偏,紧扣重点:“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
闻言,林闻笛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本她选择这个时间点就是想趁着林闻弦不在家,结果平时天不黑不回家的人今天居然这么早就疯回来了,而且还撞了个正着,注定是瞒不住了。
林闻笛只能如实回答道:“出去吃饭。”
“吃饭?和谁?数学变态?他不是已经很久没来找你了么?”
这个答案像是触动了林闻弦的提问开关,一连串问题从她嘴里“突突突”地冒出,如同机关枪扫射。
说完,她还嫌不够,又连连摇头,评价了一番:“唉,亏我还以为他想着快考试了,终于懂事了一点呢,结果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林闻笛拍了拍林闻弦那成天胡思乱想的脑袋,否定了她的猜测:“不是和他。”
不是数学变态?
林闻弦没想到自己会猜错,因为在她一直以来的认知里,和林闻笛关系好的人就肖立一个。
几秒后,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另一个可能性随之蹦了出来。她忍不住提高音量,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是要和鬼屋先生在今天这么一个暧昧的日子里烛光晚餐吧?”
被林闻弦这么添油加醋,一句简单的“出去吃饭”被扩充成人物地点时间齐全的事件。
林闻笛听得哭笑不得。
还没来得及解释,气呼呼的“机关枪”又开始朝她发射炮弹:“你和数学变态去海洋馆至少还问了我想不想去呢,怎么换成鬼屋先生你连问都不问了,偏心!”
林闻弦防梁境生比防肖立还防得厉害。
后者至少还算知根知底,可前者不一样,突然搬来隔壁不说,还总是接近她姐姐,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必须谨慎一点。
听见林闻弦的吵声,吕琼从屋里走了出来,问道:“三千,你又在瞎嚷嚷什么呢。”
“妈,姐晚上要和陌生男人出去吃饭,你快管管她!”林闻弦一看,心想救兵来了,赶紧寻求帮助。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救兵”不但没有站在林闻弦这一边,还反倒训了她一顿:“你看看,平时叫你多读点书你不听,现在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陌生男人’?还有,人家是为了谢谢你姐平时对他的照顾,特意请她吃饭。”
林闻弦一脸震惊,没想到连吕琼都叛变了,两道眉毛立马倒竖起来,撒泼道:“不管!那我也要去!”
“你?你好意思去?作业做完了么?”
“那我把作业带上,他们吃他们的,我写我的!”林闻弦铁了心要跟着去。
吕琼不知道她这样坚持的原因,可林闻笛是清楚的,又心软了。
不过吕琼没有给林闻笛心软的机会,下一秒便揪着林闻弦的耳朵,把她扔进了屋里,还不忘交代道:“你快走吧,笛子,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林闻笛于心不忍,再三纠结,还是选择了独自离开。
这回不知道得用几罐蜂蜜酸奶才能哄好生气的小姑娘了。
严寒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见状,林闻笛赶紧加快脚步,跑下台阶,上了车。
后座的男人正阖着双眼,靠着椅背,好像在休憩。
听见身侧的动静后,他缓缓睁开眼,侧头望向女孩。原本高挺的鼻梁将车外的明与车内的暗一分为二,此刻却因为这个动作逐渐向暗失衡,唯有唇角还剩一点光,可以看见笑意正慢慢漾开。
或许是小跑着过来的缘故,林闻笛的眼睛被风吹得微微湿润。
她的脸上带了点迟到的歉意,也不知道梁境生有没有听见刚才院子里的那阵大吼大叫,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等很久了么?不好意思,我妹妹突然回来了,耽误了点时间。”
闻言,梁境生的表情微敛,收回的视线落在右手尾指上,漫不经心道:“你妹妹好像不太喜欢你和我见面。”
林闻笛的呼吸停顿了半秒。
该不会真听见了吧?
她没想到梁境生会留意到林闻弦对他的态度,脸上的歉意加深,赶紧解释:“她就是小孩子脾气,没有恶意,你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一次,她似乎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夕阳穿透身体,产生轻微的快感,梁境生的眼睛里翻出迷恋的亮色。
这时,林闻笛又想起了什么,关心道:“对了,你的咳嗽好些了么?”
梁境生“嗯”了一声。
林闻笛喜出望外:“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虽说那茶的效果确实不错,对她也很有效,但梁境生的情况应该比单纯的咳嗽复杂,所以她对疗效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真的有用。
林闻笛的积极性大幅提升:“那你喝完了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再去开几副。”
梁境生却没有接受这个提议,而是说道:“下次一起去吧。”
一听这话,林闻笛先是一愣,接着反应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好。”
经过大约半小时的行驶,轿车最后停在了一座位于小巷深处的小洋楼前。
热闹的市中心总能辟出一块世外桃源。
这里环境素雅清幽,而小洋楼的青砖外墙被爬山虎懒懒覆盖,再以色彩饱满的黄昏为背景,画面看上去犹如一幅节奏明快的油画,很有夏天的味道。
林闻笛不由地停下脚步。
这是一家最近很火的苏帮菜餐厅。
餐厅由小洋楼改造而成,但里面的实际用餐面积并不大,又因为人气太旺,必须提前一周预约位置,否则来了也是白跑一趟。
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梁境生也停下脚步,低头问:“不喜欢这里?”
林闻笛闻声,回过神,看向梁境生的双眼被激动和开心点缀得亮晶晶,对他的这份回礼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喜欢,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是真的很喜欢。
其实她在吃的方面并不是特别讲究,唯独这家店,是她难得有强烈欲望想来的。可她完全没想过梁境生会带她来这里,心想刚才还好没让林闻弦知道吃饭地点,否则她更要吵着闹着要来。
梁境生唇角笑意温润,一一收下了她的欢喜。
停下的步伐再次启程。
他们穿过正在进行昆曲表演的一楼,来到二楼的包间。
和一派洋作风的外观不同,一推开门,古朴雅致的感觉迎面扑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木窗外那几棵葱茏的大树,枝叶伸展,时不时被归巢的鸟儿扑腾得簌簌作响,也被夕阳烘托得古意盎然。
林闻笛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欢,坐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想到选这里啊?”
梁境生懒低着眸子,着迷她的着迷,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嗓音如常道:“一直听说这里不错,今天正好来试试。”
“哦……”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林闻笛好奇的视线继续四处游走,细细打量包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对今晚充满了期待。
如果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没有不小心碰到梁境生的手,接下来的一切应该都会很好。
可惜这样的假设并不成立。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短暂得没人在意,可发生以后,梁境生还是眉头微蹙。
他拿出手帕,开始擦拭被碰到的地方。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神情很认真,近乎执拗。
最初,林闻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她见梁境生依然在不停地擦拭手背,动作不急不缓,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像是陷进了某段梦魇里无法醒来。
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再次在林闻笛的眼前浮现。
当时的他也是这样的状态,周遭的事物全都和他无关,他又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的空间里。
这个联想让林闻笛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赶紧起身,绕到梁境生的身边,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又怕吓着他,轻声提醒道:“已经很干净了。再擦下去,你的手该破皮了。”
五月的晚风送来远处近处的喧嚣,世间万物仿佛在合诵一段经文,超度着在人间徘徊的亡灵。
而她的声音像是一道光,连同覆盖在手腕上的温度一起刺破黑暗。
梁境生的手一顿,弥漫在眼底的浓雾逐渐散去,似乎终于醒了过来,在林闻笛满脸的担心里,垂下眼。
林闻笛的视线顺势落下。
手背的皮肤经过他的反复擦拭,已经变得干燥泛红,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林闻笛的心却仿佛被一根隐形的线扯得疼了一下。
上次听严寒说梁境生不喜欢被别人碰的时候,她没多想,以为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
现在看来,他更像是有洁癖,非常严重的、甚至可以归为心理疾病的洁癖。
如果不治疗或是不找到病因,就这样任其发展下去的话,不加重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更大的可能是演变成各种伤害自己的行为。就像他刚才那样。
林闻笛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抛开之前牵绊着她的顾虑,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碰你?是觉得他们……很脏么?”
闻言,梁境生眼睫轻颤,微微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乌黑明亮,也和声音一样干净清澈,足以洗去所有污浊,却不包括他。
他是嫌自己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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