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夜

　　云雱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暗室。
　　没有任何自然光，只有石壁上的夜明珠发着寒光。阴冷却比较干燥。云雱估摸着是在地下，很隔绝，听不见任何声音。是个十分适合杀人灭口或者安心睡觉的地方。就是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再加上炭火和暖被，自己就可以再睡上一觉了。
　　有人走了进来，云雱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要留住她的命。不然很难找到另一个天残者。”
　　“意思就是只要不杀了她，就行？”
　　“从哪里开始？”
　　“'窥天'吧，看看是不是真的天残者先。”
　　听着苏老爹一时声高一时声低地自言自语，仿佛是两个人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的轻松愉悦。
　　云雱觉得很有意思，和蝶韵一样是很有趣的人呀。会给自己吃什么样的药呢？失神剂吗？或者比失神剂，更有趣的药。
　　云雱带着微笑看着苏老爹端着一碗气味香甜的药缓缓走来，一双血瞳和幽蓝的药液，在夜明珠的光彩下交相辉映。
　　“你想知道什么呢？未来？还是过去？”云雱淡淡的说。
　　苏老爹对于这样上道的试验品总是十分满意，不免放下架子，“你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呢？我这药，一滴便让人忘忧，两滴便让武功高强的人昏睡不醒上几天，你要是喝下，还能活着，就说明你自身不凡，还指望为我看到些什么吗。”轻笑几下，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潇洒。
　　“要是苦药，我可就不喝了！”云雱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要打趣这个有意思的老头。
　　谁知道苏老爹却霎时神色一变，一碗药顺着云雱的口腔就倒下去。云雱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苏老爹狠狠锁上铁门，云雱只觉得奇怪，一个人情绪变化怎么会这样快，大猫看到猎物，扑食前也会静待猎物放下警惕呢。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云雱开始头疼，眼前出现幻想了。
　　一个少年老是跟在一个女子手后，悄悄的看她。再后来，走到她面前，教她识药，帮她治病。两人成亲，女子却越发羸弱，最后死在生产的床上。
　　那个男人抱着女子哭得那样难过，让观者都觉得无法呼吸了。而女子苍白的脸上，泛起的病态的嫣红，就仿佛盛开在彼岸的花一样，绽放着异样的美丽。
　　要是我死了，也会有人为我这样哭吗？那样,即便死去，也不会那样害怕和寂寞吧。
　　这药力实在厉害，脑袋像是被和尚敲击的钟，先是全力的一击，再是绵绵不绝的余音。实在是煎熬。但一想到那男女的故事，又觉得在痛苦的地牢里，脑中除了苦痛，画面却都是明媚绚烂的。
　　江北不常下雪，但自己却最喜欢诗中写的雪景，哥哥就在院中亲手栽满了梨树，花开的时候，就像是大雪落满枝头。自己在树下吃着青梅，哥哥在一旁看书。不时将酸得无法下口的梅子，塞到哥哥嘴里，看他一嚼，漂亮的五官都皱成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自己就偷笑。
　　荡秋千的时候，自己老是喊“再高一点，哥哥，再高一点……”哥哥却总是慢慢才荡高，还哄自己说“云儿乖，等你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再荡高一点了。”
　　赖床时，哥哥会也躺下来，和自己玩猜手指，猜输了，就要被刮鼻头。她每次都会狠狠地刮哥哥高挺的鼻梁。轮到自己，却总是嘟囔着“哥哥，轻一点哦！不要把我的鼻子刮塌掉了。”哥哥总是将手指重重地搭在眉间，再像羽毛一样轻盈地划过鼻尖。
　　娘亲从来不会给自己唱曲子哄睡。哥哥却着自己，轻轻地拍背，低低地唱：
　　“峨眉山，峨眉山，
　　吾今为你谱新篇。
　　山上一曲《红梅赞》，
　　山下一曲《相见欢》。

　　峨眉山，峨眉山，
　　处处秀色皆可餐。
　　峨眉一山有四季，
　　峨眉十里不同天。

　　峨眉山，峨眉山，
　　冰清玉洁似婵娟。
　　峨眉风情千万种，
　　奈何独自守西川？”
　　生病了，哥哥就抱着她，哄了一夜。她又哭又闹，哥哥一直抱着、哄着：“云儿乖，云儿不哭，不哭。不疼了，不疼了……”自己却将生病的苦痛全部发泄在他身上。第二天，发现哥哥走路都不便利，才意识到自己将他的小腿踢坏了。
　　在大雪滂沱的前一天，自己还和他，在书房看书。她躲在他身后，偷偷将他长长的头发编成一个个小辫子，乐不可支。还问他今夜会不会下雪。那天夜晚，她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哥哥在抱着她。她感觉哥哥一下一下地摸自己的头，想起下午玩头发的事，便嘟囔道“下次不会了，云儿会乖乖的，不会再捉弄你。”哥哥却一遍一遍说：“没事的，云儿没事的……要是遇见危险，你就想向前跑，别回头……我一定会去接你的，要等我，一定会去接你。云儿，不要忘记我呀，要等我，不要忘记我呀……”
　　眼前突然浮现西厢若隐若现的场景，自己枕着哥哥的腿，打着盹儿地听他那沉稳安宁的声音，读《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自己懒懒地说：“既然要分开，就头也不回地走，好了。干什么要山崩地裂，那样麻烦？”
　　哥哥却只是轻抚着白妆的头，叹惜到：“就是不想分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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