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请罪
空空一时不知该作何安慰,只能静静地等好友从悲伤中出来。他过去总以为孤身一人的自己才是世间最苦,却不晓得得到后又失去的人更加难过。
“往事已矣,你……”空空很想说一些大道理,却在看到对方闪烁的眸子时咽回去,“算了……想哭就哭吧,每次我想师父的时候也总要哭的……”
这话一出,立刻惹来眼泪。
玄朗顿时再也刹不住,兄长走后压抑的悲伤,学堂里积攒的委屈,还有闯祸的内疚……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倾泻而出。
他对着祖先的排位长磕下去,迟迟没有起身,此刻的玄朗不过十来岁,仍是个少年……
“谢谢……”
有人小小的感激从地上传来。
空空微微一笑,没有应答。
此番情绪也不知持了多久,待到玄朗再起身,眼前已经换了一个人脸。
“哎哟哟!我的少爷!您怎的眼睛都哭肿了?!”
四喜夸张的声音灌进耳朵,惊得小少爷赶紧四周查看,这才遗憾原先那人竟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我没事……”好歹努上一个掩饰的笑容,玄朗的表情有他不曾察觉的眷念。
四喜挠挠脑袋,思来想去只能将今夜自家少爷反常的脆弱归结为疼痛。他叹息一声,嘴上叨叨着安慰,手上赶紧为人披上一件披风。
玄朗愣愣地听着,没有厌烦也没有听服,只一双眼盯着不远处的皎月,心不在焉。
第二日一早,玄朗从祠堂中出来,待认真洗漱穿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背了几根荆条去父亲那里辞别。
赵司徒看见儿子一夜间消瘦的脸,心酸得好似刀割,然而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仍要绷着脸面,故作严肃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汝昨夜思过可有醒悟?”
玄朗正声道:“孩儿行事鲁莽,妄用武力,自知罪孽深重,此行必当自承己过,绝不拖累家人。”
赵司徒一愣,顿时心有不忍,他本意不过问问这孩子,只当教导,却不想自家孩儿竟打算至此。这件事早已不是学堂中两个小孩的大闹,说到底还是朝堂上的争斗,玄朗又如何能自承?
思及此处,赵司徒赶紧道:“汝知晓己过已是难得,但请罪一事涉及司马大将,还需为父陪你一道……”
“不必!”话还没说完,玄朗便抢了白,“父亲,孩儿昨夜已在祖宗面前起誓,此事定要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是……”
“父亲!朝堂上的是孩儿不懂,但同学之意,先贤之道孩儿还是晓得的。今日独自前去司马府是孩儿深思熟虑之果,望父亲成全!”
玄朗说完,长拜在地。
赵司徒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孩子,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实在不忍心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刁难,可是话又说回来,既为人父除了疼爱还有教导之责,从这个层面讲,他是该放的。
思来想去,终是一声长叹,上位长者挥挥衣袖,妥协道:“罢了罢了,你去吧!此番全当试炼,切记莫要逞能啊!”
这话一说便是许了,玄朗欣喜地抬头,对着父亲千恩万谢。
赵司徒看着眼前这个傻小子,简直不知该喜该悲,明明是受罪的活儿,他还乐成这样!也罢,先由他去,毕竟是对方出言不逊在先,即便是闹到皇上那里也没有争论。
玄朗拜别家人,故意招摇地端了一块白板在胸前,上书:愧以武对言,孺子之过。此举令路人纷纷回头,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如此坦诚认错着不明所以的外人一看,竟让他这个犯错的狂妄小子引来一片赞许。
赵府离司马府步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然后玄朗存了别的用心,愣是走了一炷香。
空空隐在人群里,实在想不出玄朗到底为何要这样,遂悄悄跟在身后,心想着若是起了冲突他也好第一时间前去帮忙。
玄朗很是招摇地拜到司马府前,未上门台直接一个长跪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配上脸上诚惶诚恐,姿态很是卑微。
空空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弗一见他动作被吓了一大跳,正想去拉他,却听见路上议论:“这小公子好像是赵司徒的独子,看模样俊俏实诚,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的需赔罪至此?”
这时,另一人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他这样估计是给他老子赔罪的,司马将军的脾性我多少也有点耳闻,可不是个善主儿……”
“不会吧!哪有老子犯错儿子请罪的,别胡说!”
“嘿!你这人!别看只有儿子这么跪着,若不是老子在家更惨,儿子哪会做到这地步?!估计赵司徒家里都快闹垮了吧!想他赫赫军功,不料竟被人逼迫至此,真是可怜可叹啊!”
空空躲在人群里,将四周议论之声听个真切,心里不禁纳闷儿,这些人怎么说得跟自家事一样明白,他昨儿才进了赵府,没见着这么惨啊……
而且,玄朗的模样虽然凄惨却没见得多悲戚,他那性子,若是真的家里出了事儿,还指不定会怎样呢!哪会这么乖!
看样子,这模样多半是装的……
思及此处,空空稍微放了心,他虽没念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戏文里常演的周瑜打黄盖,“苦肉计”什么的多少也有耳闻。
他嘴角微微勾起,没有再上前而是认真地看着好友演下去。
玄朗大动作做得差不多,见着四周人也围得够了,于是朗声颂道:“小子不知深浅,不堪圣贤教导,学堂玩笑不晓分寸,吓着了司马公子……赵家光耀,小子不孝,辱没门楣,故特意上门负荆请罪,着将军大人责罚!”
如此一吼,四周瞬间哗然。
原以为是多么大的罪过,竟没想只是小孩子学堂间的玩笑,一时间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开始谴责起司马小气来,顺带着扯了许多不着边的秘辛。
玄朗虽然跪着,两耳两眼却时时刻刻观察着四周,这样的反应正是他要的结果。
自古人言可畏,他司马再大的官儿,若怕被人议论。
果然,没得玄朗再奉告几句,坦白几句,司马府的大门便悄悄开了,一个小童匆匆上前,有些慌张道:“司徒公子,我们老爷请您进去。”
玄朗点点头,正想起身复又想起一点别事,随即动作故意放缓了些,仿佛犹豫地故作为难道:“大人深明,然小子鲁莽,不敢轻易登门,生怕辱没了司马府邸,我还是在这儿继续跪着吧。”
小童见他如此更加紧张,又劝了几句,谁知玄朗就跟被恐吓了一般竟激了几滴眼泪,不但不理对方劝说,还一个劲儿强调自己有罪,顺便剖白不愿连累家人。
这么一来,简单的一件事儿变得似乎另有玄机,就连空空也忍不住怀疑这大司马是否刁钻欺辱了赵家。
又闹了许久,许是实在把玄朗没办法,司马家的大门内又走出一人,这会不再是小童,而是一个续着长须的中年男人,他言行举止甚有风度,若不是衣衫朴素,倒像个正经官家。
那男人走近玄朗跟前,微微一笑,没有扶他却也不傲,淡淡道:“老生乃司马家门客,听公子在外谢罪,勇气可嘉,深感佩服,故来迎接。”
玄朗一听,没有抬头,赶紧恭敬一拜,“先生谬赞,是小子犯错在先,不该因一言一语就冒犯公子,今日请罪理当如此,哪敢劳先生迎接。”
那人见他不卑不亢,哪里是诚惶请罪模样,分明是没有闹过,于是劝道:“老爷身体不适,故着老生来接,不想公子碍于老生白衣身份不肯屈尊见主……如此是老生考虑不周了,还请公子稍后,老生这就禀告主人,请他亲自来接。”说着作势要回。
玄朗一听,这还得了,若是司马真的自己出来了,方才自己演的那出苦情可要白费了,搞不好还会落得个张狂不饶的罪名,不好!不好!
于是,方才还扭扭捏捏的小子瞬间翻身起来,作揖道:“是小子唐突,烦请先生带路。”
男人见他如此聪敏,不由得赞许地点点头,摆了个请的手势领人进门。
与此同时,一旁看戏的贼小子也得了空档,于无人处一个翻身随着好友一同进入司马府中。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