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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祭奠孤魂客
粘稠浓密的夜色,像密不透风的裹尸布卷起沉浸在黑夜里的人,低沉沉压在心头。
鹭卿望着漫天黑夜里纷杨而落的雪花,感到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疲倦,席卷全身,酸痛无力的透着苦涩。
脚边是座低矮的土堆,白雪为披,此处就是霁月安葬之地。鹭卿低头把手中拿着的几条干树枝插在墓旁,这些是腊梅花的枝条,只是还未开花就被自己折断了。
鹭卿知道霁月最爱这些腊梅花,小时候每逢寒冬,霁月都不顾阿姐的反对,拉着自己就要踏雪寻梅。
鹭卿还记得娇滴滴小丫头穿着妃红锦罗裙跑入梅花林,兴奋的跳起脚勾着一枝腊梅,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凑近如油纸般的黄色小花,好奇地瞪大眼睛仔细瞧看花朵,拿小巧的鼻尖碰碰嫩滑的花瓣,又用艳红的唇伏贴亲吻娇软的花蕊。
孩子熠熠闪光的脸庞,如同隆冬黑夜里的一颗流星划过心口,在鹭卿的心里留下一丝温暖。这些年的漫长流离颠簸生活,鹭卿无论过的多艰难,都能在寒梅绽放的雪后初晴,想起霁月娇小可爱的模样,驱散心里的疲倦和阴霾。
可是流星美丽易逝,短暂安慰后黑夜里弥漫的无尽伤痛,因为记忆带来的思念更让鹭卿感到无力,心头没有一丝的温暖残留,只剩下如潮水汹涌的思念让她在孤寂的洪荒宇宙间变得更为渺小更为绝望。
伴着满树腊梅花,回忆汹涌而来。记忆里稚嫩欢快的霁月出现在这荒凉的时空,让自己一点点地回忆所有前尘往事。
师父未失踪的日子,幽冥搂还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据点网络天下,承接从大漠到南海的各种刺杀买卖。
幽冥楼在外名声怎样她那时从不关心,只知道偌大庭院中亲如姐妹的伙伴,过着安逸的日子。
那里有清晨来到床边温柔唤自己起身的阿姐。她是霁月的孪生姐姐两人长得却不是很像。阿姐是一群伙伴里年纪最大最有权威的人,那时虽然不过碧玉年华,却在师父云游期间监督众人的功课。
自己不好武学,练功总是偷懒,阿姐教导自己最多。但她威严却不严厉,诺诺软语好似黄莺婉鸣,鹭卿想那时最爱的是阿姐的声音吧,温柔丝滑流转在耳畔心头。
还有待人冷冰冰的红鸾,她最喜红色,十里软红帐是她闺寝,妃红梅红石榴红的锦缎都被她穿在身上,刚过及笄,她就涂上阿姐的胭脂口脂。
她总是在人群里耀眼的出众,男人总爱偷眼瞧她,女人们总说她定是红颜祸水。可她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穿着自己心爱的红,从入门拜师到失散当晚,她常说她要一生披红嫁给最爱的人。
鹭卿觉得众伙伴里最搭配的上着上火红的就是红鸾,因她有张娇艳秀美的面容,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容貌。她的美是冰冷高贵不近人情的,让人焦急等待却不可靠近的心痒。
红鸾桀骜不驯,连对师父都不是像阿姐那样言听计从;但红鸾对鹭卿很好,私下里鹭卿也称她二姐姐。
鹭卿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自己对着倒地求饶哆嗦的可怜人动了恻隐之心,是红鸾一剑穿心结果了那人性命。同样是首次杀人,当时自己被吓坏,可却清楚记得红鸾被喷的满脸鲜血的脸上,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师父说那是杀手的目光,那种寒光就是现在还常常让鹭卿回忆的时候都觉的寒冷。
红鸾喜欢冲牙,这个恐怕整个幽冥楼没有人不知道。
冲牙是唯一跟在师父身边能四处云游的孩子,每次出门都要个把月才会回来,大家最盼望的就是冲牙随师父回来后能有连续好几晚的故事听,那些楼外的自然奇景街边趣事总是最吸引从未出过幽冥楼的孩子,连守规矩的阿姐都会默默允许大家晚些睡。
自己也盼望冲牙回来,小时候盼着他是因为他总用特别的礼物送给自己,那些精巧的木头竹编的玩具是自己的宝贝;后来想着的只是他,只是好奇他这个人。
冲牙每次回来都有好大变化,长高长黑。他有着朴素如画的脸庞,长得不算多好看,但那双精明清澈的眼眸最吸引人,那里总有莹莹的疼爱流转,凝望自己时候如月光般轻渺的笑意。
跟屁虫霁月是无论走到哪里都甩不掉的小尾巴,她年纪最小大家都宠爱她,连自己也学着大人样子疼爱她,霁月不像自己亲阿姐给人优雅勿近的感觉,霁月年幼心底事都写在脸上,高兴就咧嘴露出糯糯白牙,不高兴就嘟起小嘴泪眼汪汪。
鹭卿就喜欢抱住霁月到前堂,进进出出的大人她不认识,但大人们都喜欢粉嫩的小霁月,这个她清楚。大人们见霁月来了,总会抱起来捏捏小脸,笑着给好多麦芽糖,有些人特意拿出出门办事顺便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给霁月玩,自己教霁月怎么讨大人们喜欢就能有玩具得,霁月也喜欢,就总是跟着自己到处串。
因为师父有规矩不让小孩没事到前堂打扰其他人做事,为着两人私自跑去玩耍,霁月没少跟着自己受到阿姐惩罚,但她依旧跟在自己身后,鹭卿常说霁月是自己的后背,温暖让人依靠。
泪水顺着脸颊滴滴落下,鹭卿悔恨所有的一切,自己从出生到如今碰到的一切都是重压的石块,压在自己心头许多年。
幽冥楼被焚,师父失踪,阿姐远嫁,众人离散的时候,自己只带着满身伤痛和噩梦离开故土,那之后的两年自己封闭心门,不回忆就不会痛。
可是身边还有霁月,她依旧是那么纯真,开心不开心总表露无遗,自己看着霁月就不能逃避复仇的噩梦,就必须继续杀手的本分,遗忘不被允许,鹭卿就自私的埋怨霁月,对着霁月没有先前的爱好,只是尽到守护的职责。
可是如今想这孩子虽是纯粹但是心思玲珑,怕是自己那种有距离的相处也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但是霁月没有离开,仍然像小时候那样跟随身后。
霁月就像寒冬里洒在背上的一缕阳光,是整个人最寒冷时依旧可以感受的一丝温暖,让人能有些力量。
可如今霁月走了,自己从头到脚的侵泡在寒冷中,寒风从自己前胸穿过,刺穿后背。
自己就这样孤独承受着呼啸的阴风在自己体内肆虐,咆哮着卷走自己美好的过往善良的人性。感受着温暖从身体里丝丝抽离,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得像四周的空气一样冰冷,没有人类的温度。
这种感觉在师父阿姐离开,红鸾冲牙不知所踪的时候也曾有过,自己被抛弃在这广阔寂寥的人世,独自承受着冷风暴雪的戏谑,冰冷了身体,冷漠了人心;而如今霁月也走了,天地间真的留下了自己,连风雪都在戏笑自己的单薄。
鹭卿满是泪痕的脸上早就冻得没有了表情,麻木空洞的眼睛像腊月的晨昏满是冰霜,她用冻得僵硬的手缓缓抽出系在腰间藏在腰带里的软剑,细长锃亮的剑身在漫天飘雪里打出一道寒光,明亮晃眼。
鹭卿转动下眼球,呆呆望着剑身上绣着的铁梅花,她把剑举起,尖利剑尖直指苍穹,鹭卿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那样苦涩而绝望。
从此没有了温暖,从此孤孑独存的活着,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只有找寻了,寻仇杀伐是自己留下来唯一能做的事情,做个本分的杀手。
鹭卿冷笑,笑的大声,笑的狂妄。杀戮带来的快感可以弥补身体的空洞,温热的血喷溅到身上可以带来些许温暖,这是自己今后唯一能感受的情感,残忍的快乐,在杀戮中寻找解脱。这就是日后的自己,这只能是个杀手。
鹭卿笑着,从干涩的眼眶中留下最后的眼泪,泪痕带着浅浅的血迹。
这把金秀软剑是师父在自己单独执行杀人任务后送给自己的,当时众姐妹都赞许这剑好看,连清冷的红鸾都露出羡慕,霁月后来还喜欢的在上面刻了梅花。
可自己知道这把漂亮的剑不是装饰,它将残忍的刺穿更多人的心脏,挑断更多人的喉咙,它唯一的装饰不是梅花绣而是人类温热的血液。自己是主宰这秀剑的人,冷漠残忍的杀手。
鹭卿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这把满是血腥味的软剑,离开幽冥搂的两年里她从未把剑从腰间拔出。
可是那是从前了,从前那个喜欢冬日里温暖阳光的鹭卿已经随着霁月的尸体一同埋葬在地下,今后的鹭卿只要复仇,只喜鲜血,只是个与剑相伴的杀手。
脸颊上的最后一滴泪珠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残暴的狂风卷走了。风吹过,割出一道红印留在鹭卿苍白的脸上,可她再也不会感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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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死了,拿出一章祭奠她,顺带的提提其他人,没想到这剧透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