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大婚的前一天许振宁忽然来看汪淑贞，汪淑贞已经恢复地好了许多，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书。景桓悄声对汪淑贞说：“许家少爷来了，小姐您要不要见他？”
　　汪淑贞出神地看着窗外即将迎来零落季节的玉兰，忽然知道自己好像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她摇摇头说：“不是说出嫁之前不能见未来的夫君……”说到夫君两个字，汪淑贞忽然叹了一口气，景桓也深知汪淑贞的愁苦。既是嫁人做妾又何来的夫君之说呢？
　　许振宁站在外面看见景桓出来了就故作云淡风轻地说：“你们小姐身子可好了许多？”
　　景桓行了个礼说：“劳烦许少爷挂念，淑贞小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明天就要行礼，所以今天恐怕不能让少爷见我们小姐了。”
　　许振宁尴尬地一笑，然后摆摆手说：“不见也就不见了，我原非故意来这的，只不过要去杜家看一下明天成礼的事有没有什么不妥……”许振宁忽然想到这话可能汪淑贞也能听得到，本来汪淑贞是做妾，因此并不能和杜若晴同时嫁进许府，只能等杜若晴和自己拜堂之后才又小门用小轿子接进来，待看这汪府虽然是女儿要出嫁可是却没有一点嫁女儿的喜气洋洋，许振宁自悔失言就尴尬地站在原地。
　　只听汪淑贞在房里扬声说道：“景桓，替我谢谢许公子的好意。告诉许公子不要挂心，还请去忙正事要紧。”
　　许振宁深吸一口气，讪笑着跟景桓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演戏，就隔着一个窗户还得要你一个丫鬟传话……”说完只得讪讪地出了门，上了汽车就往杜家来。
　　杜若晴此时正在试穿婚纱，她从小就身体虚弱，极其怕热。因此杜府上下都细心呵护着，倒是生的皮肤雪白，骨骼婀娜。杜夫人看着杜若晴穿上了婚纱在镜子面前笑个不停，心里知道女儿对这门亲事是非常满意的。然而杜夫人却有点心疼地说：“晴儿，你可是知道那许家除了赢取你，还娶了一个妾？”
　　杜若晴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然而她还是保有着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笑容是说：“妈妈您放心吧，我知道振宁他为什么要娶汪淑贞。而且我听若麟说过，汪淑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身世可怜，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相信她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杜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我是怕你难过想来劝你，想不到反倒招自己伤心要你来宽慰我。我哪里怕她欺负你，她是妾你是妻，就是有你欺负她的，也没有她欺负你的道理。”
　　忽然下人来报说许家少爷来了，杜夫人疼爱地看了一眼杜若晴说：“你的如意郎君来了，快点把头纱戴好，正好让他也看看。”
　　许振宁走进来见到杜夫人立刻行了个大礼：“杜夫人好。”
　　杜太太忙扶起了许振宁说：“都快成一家人了，怎么还这么客气。”
　　许振宁笑着说：“家父让我来问问可是还需要准备什么，我也好马上着人准备，免得委屈了杜小姐。”
　　杜太太笑着说：“一家人还说委屈不委屈的话，本来非要举行西式婚礼已经很任性了，难得的是你家老爷还愿意，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许振宁也寒暄到：“这是应该的，大家都是受新式教育的人，自然不能还要记挂着旧礼。”
　　忽然杜太太说：“那婚纱已经送过来了，晴儿正在里面试着，要不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许振宁也不拒绝，扶着杜太太就往杜若晴的房间走来。彼时杜若晴面红心跳，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星子，看见器宇轩昂的许振宁站在自己对面，登时四肢麻木了起来。许振宁老练地绕着杜若晴转了一圈，然后赞赏地点点头说：“这套婚纱就该杜小姐穿才是，本来杜小姐就温婉多情，穿上这件婚纱又增添了些雍容华贵，真是美不胜收了。”
　　杜若晴娇羞地站在原地，杜夫人只是一味地笑着，忽然许振宁鞠了一礼说：“那杜夫人杜小姐在下就不再打扰了，还有一些别的事宜需要准备。”
　　杜夫人知道明日大礼今日事多，因此也不挽留，着人送着许振宁出了杜府。
　　许振宁的小厮小丁站在门口等着许振宁，看见许振宁出来了忙问：“爷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许振宁解脱地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我们走吧。”
　　小丁问：“还要去哪儿啊？”
　　许振宁撇撇嘴说：“去看看嫣然吧。”
　　小丁有点踌躇地看着许振宁说：“爷……这样不好吧……您明天可是要有家室的人了，还去看嫣然小姐有点不妥当吧……”
　　嫣然的全名叫陆嫣然，是之江极其出名的才女，也是妓女。陆嫣然第一次与许振宁相识是在可园的绣球楼上抛绣球，陆嫣然要把自己的初夜卖掉，而那绣球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许振宁的身上。许振宁得意地笑着，但却把绣球还给了陆嫣然，“小生太过玩世不恭，恐怕是配不上姑娘的侠骨柔情。”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侠骨柔情？”陆嫣然丹春轻启。
　　“姑娘有主见，放浪形骸，实在是值得佩服。”许振宁笑着转身离去，那一夜陆嫣然和另一个富家子弟共度良宵，然而那之后许振宁却总去看望陆嫣然，整个之江城的人都知道许振宁和陆嫣然的暧昧关系。
　　小丁提醒了许振宁之后，许振宁却不在意地一笑，然后说：“我说去就去，你是爷我是爷？”
　　小丁只能跟着许振宁去了可园，然后知趣地守在可园门口。许振宁走进绣球楼的时候陆嫣然正在对镜梳妆，看见许振宁走进来，陆嫣然嫣然一笑，然而她也不看许振宁，只是轻轻问道：“许少爷好有雅兴，明天不是就要成亲了，怎么还有心情来我这里？”
　　许振宁放松地往床上一躺，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因为明天要成亲，所以事务繁琐，我觉得有点累就来了。”
　　陆嫣然笑着说道：“许少爷就是天生风流，明日就要娶亲了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当真一点都不觉的激动吗？”
　　许振宁皱皱眉头说：“激动倒是谈不上，不过还是有点期待的。”
　　陆嫣然疑惑地问：“怎么说？”
　　许振宁撇撇嘴说：“算起来我倒是牡丹花下穿梭不断了，可是明天要同时娶两个，我还是有点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觉得那个汪淑贞好像总是冷冰冰的，难道说他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喜欢我吗？”
　　陆嫣然走到许振宁的旁边，只是她的目光仍然不看许振宁，思索了一会才问：“汪淑贞可就是汪家老爷和那个妓女所生吗？”
　　许振宁点点头说：“可不正是她，可是她身上却自有一种尊重之气，倒是和她母亲不太一样。”
　　陆嫣然一声冷笑，然后看着玉瓶里早上新插的花说：“你又见过她的母亲了？就知道她和她母亲不一样了？她身上倒是自有一种尊重之气，怎么她那当妓女的母亲身上就不能有了？”
　　陆嫣然的三个疑问句把许振宁问的颇为尴尬，他自知是触了陆嫣然的禁忌，慌忙遮掩着说：“我就是觉得她和那个汪家的大小姐不太一样，你见过他家那个大小姐汪淑妍吗？”
　　陆嫣然颇为疑惑地说：“有一次我去游西湖，在湖心遇见了汪老爷的船。那汪夫人倒是‘自重’，知道是我的船轻瞥一眼就进里间去了。甲板上就只留下汪老爷和一个女孩，我记得那女孩蜂腰削背，玲珑面孔，只是看见我跟汪老爷打招呼颇不情愿地跟我鞠了一礼，然后就挑着眼睛走了。不知道你说的汪淑妍可是她吗？”
　　许振宁立刻坐了起来大笑说：“你要是这么说，肯定就是她，只有她才那么傲慢不知礼。前几天我听说还把汪淑贞推到了他们家的芙蕖池里，幸好我赶去救了她。”
　　就在许振宁和陆嫣然说话的当口，小丁忽然跑了进来，把陆嫣然和许振宁都吓了一跳。只见小丁后面还跟着许老爷身边的阿翔，他惊慌未定地说：“少爷，老爷不好了，你快回家去看看。”
　　许振宁吓了一跳，父亲的身体是不好，可是没不好的这种地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回到家中，许嘉宗此时虚弱地躺在床上，看见许振宁进来还挣扎着要坐起来。许振宁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太太哭着说：“那大夫说……说……”
　　许嘉宗用尽浑身力气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死呢！别……别哭……”
　　不一会一个加拿大人就走了进来，这是许振宁特意嘱咐请来的，他给许嘉宗检查了一下就把许振宁叫到了一边说：“你的父亲患的是癌症，恐怕是不能治好的了。”
　　许振宁惊恐地问：“什么？癌症又是什么？”
　　洋大夫摇着头说：“这是我们西方的一种说法，就是这种病是绝症，只能延缓不能痊愈。老先生应该只是这一刻发病而已，这样的情形恐怕也就只能撑上半年了。”
　　许振宁给洋大夫了钱就走进里间来对许太太说：“大夫说没什么事，就是突发性的，不要紧的。明天……”
　　只听许嘉宗大声喝到：“不能耽误成亲这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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