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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福克斯的医院很小，从外面看起来更像是一栋普通的建筑。让我感觉到为难的是，这里面有很多熟人，他们似乎都能认出我是谁，不时的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忽然有些不能确定我是否要在这里就医，我有些怀疑如果我在这里咨询关于精神方面的问题，爸爸大概不用到晚上就会知道了。什么都没确定前，我不想让他担心。
我手脚冰凉的站在医院一楼的过道里犹豫着是否该离开，一个架着拐杖的病人从我身边路过，显然他不太能很好地保持平衡，插身而过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这一下不重，却意外的很疼。
“嘶……”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他看起来有些惊慌的看着我，颤颤巍巍地撑着拐杖停下，然后上下的打量，“对不起！我撞疼你了是吗？”
“哦不……”我下意识的摇着头，尽管这动作让我的头嗡嗡作响，“没有关系。”
他看起来不太相信，伸出手似乎想要查看我的情况，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霍克，不要让你的手离开拐杖，无论哪一只都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很熟练的使用的它，这会让你摔倒的。”那音调平滑冰凉得仿佛大理石的表面，却蕴含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优雅。
我下意识的看过去，那是一个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又或者根本没到三十岁，璀璨的金发柔软顺滑仿佛有光在上面流动，俊朗深邃的轮廓瑰丽得难以形容，那不是任何一种现代化的美，而是带着一种别样的古典与雅致，就如同中世纪吟游诗人在歌颂时用各种赞美的词汇堆砌出来的神祗那样。他正在微笑，那双金臻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与亲和力。
“卡伦医生？”拄着拐杖的病人显然认识他，他松了一口气，“我撞到了这个孩子……”
“交给我解决好吗？我相信我可以应付。”那位卡伦医生笑了，璀璨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和。
“哦……当然，”那位病人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并且离开前不好意思的冲着我笑了一下，“真是抱歉。”
“不，没有关系。”我想我确实试图对他微笑，但我不知道我做到了没有。
“你好，我是这里的医生卡莱尔卡伦，介意我帮你看一下吗？”他走到我面低声的询问，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和善。
“不……我只是被撞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疼，但是我完全不觉得有必要让医生查看，但是我下意识的放轻了语调，不想让他因为被拒绝而感到尴尬。
“你的胳膊可能伤到了，脸色也十分糟糕，甚至，你在发抖。我想你需要医治，也许还需要一杯热的红茶。”他漂亮的金臻色眼睛里美丽的仿佛充满了揉的细碎的阳光，静谧又灿烂，我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双十分相似的眼睛。
卡伦医生的诊室不是很大，大片纯净的白色蔓延在每一个角落，但庆幸的是没有多少医院独有的药水的味道，我对刺鼻的味道总是要敏感一些。
我的胳膊可能是在“逃跑”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大片的红肿和淤青看起来有点可怕，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卡伦医生说并不严重，消下去就好了，他帮我做了一些处理。然后，他确实给了我一杯很香浓的红茶。
水蒸气在玻璃杯的边沿形成细密的水珠，他微笑着的坐在对面看着我，这种安静并没有让我觉得紧张或者尴尬，反而让我有些放松下来，当紧绷的身体真的松懈下来，我被一种疲惫感淹没。
“谢谢你的红茶……”我轻轻触摸杯子，温暖的热度从指尖传过来，我终于感到血液开始回暖。
“我很高兴你的脸色好了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了。”卡伦医生向前靠近了一些，十指交叉，双手很放松的撑在了桌面上，专注地看着我。
“谈谈？”我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的，你挂了号不是吗？我也接到了通知。”他也示意性的看了一下旁边的电脑，“德瑞丝斯旺？”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些惊奇他居然知道我是谁，“你是精神科医生？”
“哦，或许更多时候我担任外科医生的角色，但是事实上，”卡伦医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金色的眼睛闪烁着慈和的光芒“我并不只是专修外科，福克斯的医院不是一个很大的医院，医护人员也并不多，有时候会需要我这样可以身兼数职的医生。恩，至于我是怎么认出你的，查理给我看过一些你和你妹妹的照片，你和你小时候一样漂亮。”
爸爸的熟人……我早该想到的，爸爸这种喜欢炫耀照片的行为遭到过贝拉的抵制，她很不喜欢那些小时候的照片，但看起来在这件事上爸爸没有完全听从她的意见。
我忽然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我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能对着一个医生说出那些荒唐的事，但是卡伦医生很神奇，他身上有种近乎实质的友善和亲切，任何的防备和尖锐似乎都能在他面前被弱化，我忽然觉得一切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当然，不排除这里有一部分他可能和我爸爸很熟的原因。
“我是……碰到了一些问题，那让我很不舒服。但是，你可以答应我不要告诉我爸爸吗？”我犹豫着问。
“这个我恐怕没法保证。”卡伦医生摇了摇头，并没有答应，“如果问题很严重的我不能保持沉默，他毕竟是你的监护人，你还太小，德瑞丝———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其实这答案不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我还是有些失望，“我觉得问题大概并不会很严重……”我不太有底气的强调了一下。
“是和你的伤有关系吗？你遇到了什么？”卡伦医生轻声的询问，我知道他在猜测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伤害。
“不，我没有遇到……或许该说我不确定我遇到了什么。”我在想着该从哪里说起，这件事我大概是一个小时前遇到，但是真正开始那大概是上次车祸，但根源呢？如果是那个梦，那简直太棒了，我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一时找不到头绪，让我的情绪有些烦躁起来，“事实上，在一个星期前，我在凤凰城出过车祸……”谈起那场人生中的第一次车祸，我不能抑制的有些僵硬。
“然后呢？”卡伦医生温和的注视着我，眼神里含着隐隐的鼓励。
“那次车祸弄断了我妹妹的锁骨……开车的是我妹妹，但是我们会出车祸的是因为我在途中出现了幻觉。”车祸的画面不断撞击着我的理智，但我不能停止回忆和述说，我觉得喉咙有些干燥，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才感觉好些了，“……凤凰城的医生说我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精神恍惚，我承认那时候我确实睡眠不是很好，可是……我觉得那应该并不是我出车祸的理由。很多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关于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金色的野兽的梦，当然……并不是特别频繁，但是它从没停止过……在出车祸的前一天，我再一次梦到了它。”
“你觉得你出车祸跟这个梦有关是吗？”卡伦医生好像理解了我的意思，轻声细语的询问。
“不，不是觉得，而是就是和它有关，”我抬起头看着表情温和的金发医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能让他明白，“我看见的幻觉就是它，它从前面那辆车的反光里跑出来，那么巨大，锋利的牙齿……还有它的眼睛！”和我的一模一样！
“冷静点姑娘，你看起来吓坏了。”卡伦医生伸出手越过并不宽的桌子安抚的拍着我的胳膊，柔和的神态让我忽然间从那些画面里挣脱出来，有那么一两秒我有些不能回神，我忽然意识到，我根本一刻都没忘记过那些画面，它们对我的影响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小。
“抱歉……”
“你不必为任何事道歉，”卡伦医生善解人意的笑了，“那么，今天呢？你也看到了它？”
“是的……”我完全不想在回想起面对那只野兽的画面，可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我不只看到了它……甚至听到了它的声音，或许又不是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完全是兽类的吼叫，可是你知道吗……我居然觉得我能听懂那些纷杂的吼叫是什么意思……这简直太荒唐了。”我知道，这世界上也许有人能明白动物的意思，但大概没人能这样直接的在脑海里转换成语言，又或者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但那也绝不可能是我！否则，我家邻居的那条狗不会一直冲我吼叫了几年之久，我一定早就说服它对我友善些了。
“是吗？”卡伦医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并没有露出我想象中那种不相信的神情，反而沉吟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问道，“那，你觉得它在说什么呢？”
看到他真的认真的在思考我的话，我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他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重视，“它在跟我示警。它让我逃……说学校里有很危险的东西，总之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我没按它说的做，它就出现了……”我低着头仔细的回想着每一个细节，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
卡伦医生迟迟没有说话，我抬起头，发现他已经低着头开始在记录板写些什么，神色随和自然。
“那么医生……你觉得我是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吗……？”这样的询问对我来说有些艰难，可我不得不问。
卡伦医生抬起头来，他认真的注视我，眼睛里显现出一种慈爱的光芒，“坦白说孩子，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你可能是过度紧张、压力过大引起的幻觉。你看，你在凤凰城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也就是说你确实有可能因此出现精神恍惚。而车祸过后，我想你精神上一直有些紧张对吗？”
“是的……”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这些天我确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那毕竟是一场车祸，我妹妹甚至断了骨头。
“那么这些压力和紧张的情绪，也确实有可能导致你在过于闭塞的环境里不安、恐惧甚至出现幻觉、幻听。孩子，我必须说，那是一个梦，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所以，在有什么进一步发展以前，我觉得你可以暂时选择相信我和之前的医生的判断，好吗？”
卡伦医生并没有对我的猜想嗤之以鼻，而是耐心的放轻语调表达自己的建议，或许正是他的态度如此谨慎又没有一丝侵略性，我的想法反而有些动摇，我必须承认他说的话确实合情合理，或许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确实，一个梦又能证明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我现在的感觉有些奇异，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人能够和我站在一起否定那家伙是存在的，又有些不安，是因为我还没办法完全的相信，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了谢，“……谢谢你耐心听我说这些。”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我很高兴。”卡伦医生笑着说。
忽然，诊室的门被敲响了，卡伦医生也显得有些诧异，他刚想询问，门外的人已经开口了，“卡伦医生，我女儿在这儿是吗？！”
低沉又焦急的声音，我几乎不用仔细地辨认就知道那是我爸爸！那位行政办公室的女士惊讶的脸几乎瞬间就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去请假时她再三的询问我是否要通知我的家长，天，我当时应该郑重的强调不用那么做的。
“医生……”我恳求的看着卡伦医生，压低声音，“显然我的状况并没有严重到要通知监护人是吗？”一旦爸爸知道，那么离妈妈和贝拉知道也就不远了，天知道她们是不是会一个扔下丈夫、一个不顾断掉的锁骨跑到这里来。
卡伦医生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想是的。”他转过头冲着门的方向高声说道，“进来吧，查理。”
爸爸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我庆幸卡伦医生遵守了他的诺言，他告诉爸爸我撞伤了胳膊，因为太疼了所以担心是不是骨头出了问题才会到这里来。我不得不向爸爸展示了我的伤，那些淤血青肿比刚开始的时候看起来还要触目惊心，他完全相信了我和卡伦医生的话，只是显得有些过于担忧，并且再三向卡伦医生确认了我胳膊的情况，这让我感到很愧疚。
爸爸是暂时请了假离开的，要知道现在还是上午，警局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很快的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这一点对我来说毫不意外，斯旺警官一向如此。但是他坚持把我送回家再回去，我没有反对，我想我确实需要温暖的被窝和一段长时间的睡眠，最好还是没有噩梦的睡眠。
离开之前，卡伦医生表示如果还有问题就马上来找他，我们都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爸爸并不知道，他以为我的胳膊还有问题，表现的有些紧张，还好卡伦医生安抚了他。
我单手按摩着自己的后颈，默默的跟在爸爸后面往外走，是不是维持了太久紧张的状态，大脑有种被重锤砸过的感觉，那种昏沉钝痛的感觉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回家的路上，我试着和爸爸闲聊，为了缓解我自己的心情，也为了让爸爸放轻松一些。而话题就是卡伦医生。爸爸告诉我，卡伦医生和他的家人也是两年前才来到福克斯的，他领养了五个孩子，现在全部都在福克斯中学就读。
“五个……wow，真是一个大家庭。”我有些感叹，但回想起卡伦医生的样子，又不觉得意外了，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心地柔软的人。
爸爸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卡伦医生的家庭发表什么意见，他比较关心的是我的身体状况，“或许你该多休息一天，我可以帮你请假。”
“别，爸爸，”我无奈的揉着自己的额角，“上学第一天就请假去医院的学生，这简直绝无仅有，千万别再让我更特别了，我只是撞到了胳膊，而且是左边，它甚至不影响我写字看书。”如果现在能稍微好受一点，头不要这么痛的话，我真的愿意马上回学校去。
爸爸沉默了一下，最后决定尊重我的意见，“好吧，但如果明天你不舒服，一定要回家休息。”话音一落，他又迅速的补上一句，“千万别再让我再赶到医院去找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视着前方，尾声几乎消弭在唇边。
“好的，”我注意到爸爸语气里带着不安，所以回答的很快，“我保证，爸爸。”我理解爸爸的感受，我刚来到这里和他一起生活，我的父亲一直尽力想要把每件事情都做好，证明他可以照顾好我。可我却在上学第一天就给了他挫败感，我想要安慰他，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一直好好的，不要再出任何变故刺激我可怜的爸爸，如果我真的能做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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