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此情可待

　　第九章

　　如只为泄愤，我已做到。事到如今，留下安安国际对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我清楚地知道。美国那边非常恼火我的独裁行径，身边也不止一个人劝我说，卖掉安安国际。这场复仇之战我赢了，面对着一个早已被掏空的空壳子公司，我却迟疑了。犹豫不决乃行商大忌。可我，还是没有放手。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在犹豫什么，我不清楚。

　　就如，当我知道，我和言苏安安血缘的真相，我的心那刻有多凄凉，没人会知道。从心而生的恨意，让我决定不想放过那些毁了我生活的人，可是回头细想，我本该幸福的生活从来都是我自己放弃的。

　　月色泻入窗户，房间里的布置没有丝毫改变，也是这样的房间这样的夜色，和一年前他帮她买鞋回来那天的夜色一模一样。

　　都说为了爱会变美，看着言苏安安因为他刻意营造的患得患失而寝食难安，看着她从一个肉感十足的小丫头蜕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吹弹可破可破的皮肤洋溢着恋爱期的蜜意，满脸的生涩却还穿着看似有些滑稽的丝袜故作性感来找他，扭伤了脚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本该是滑稽的场景，他却全然没有一丝可笑，竟让他的心快了一个节拍。所以，他从警卫室领她出来，转头就走不给她好脸色。

　　不是讨厌她的眼泪，而是讨厌自己那种收不住的感觉。她取悦他，却茫然这眼泪带来的心动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她是第一个为了他哭的女人，这让他无法抗拒。

　　他出门给她买了鞋子，看着她满脸的欢喜，就像养的宠物一样，可惜，他从来不养宠物。也是这样的夜色，她盯着他一个劲傻笑，他皱起眉头，斜眼睨她。

　　她非常开心的说：

　　“莫非凡，你继续冷酷吧，我不介意，因为我发现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你不用承认或故作否认，我知道你别扭不会承认，所以我心里知道就好了。可是，你也要偶尔让我发现一下的你的心意，不然我真的会绝望的。”

　　有丝涟漪被他压抑住，他故作镇定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顺着她的发丝落到她的耳朵。她的耳垂像是饱满的珍珠，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脸就红的像是可以渗出血来。

　　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可是那晚的夜色格外的温柔。她咬着下唇的期待，全然写在那双水汪汪的的眼睛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连那么久的一个表情他竟然都能轻而易举的回忆起来。曾几何去一个荒远的小庙，求签求到桃花劫，他嗤笑，像他这种连桃花都不信的人还会遇劫？他的潜意识里，这一生只是为了复仇，连快乐都不配拥有的人怎么会配有其他？他随手一扔被一边的解签师傅捡去。

　　解签师傅递给他一张小小的纸，他随手放进了上衣口袋。无意中翻出来，上面写的是：

　　待你幡然醒悟，当你迷途知返，莫怪物是人非。

　　他冷笑一声，这辈子他最不信命，他的命从来都是他自己来写。

　　如今，她走远了，他突然觉得心似乎总是慌慌的。竟也，看不清明天的路。

　　将酒杯里的酒悉数灌下，下意识的右手附上了左胸膛，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是却总是隐隐的泛着一股子疼痛。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脑海重现那天她冲进包厢时的的样子，握着那把他送给她的军用刀。红红的眼眶，那眼神是陌生的，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唯一肯定的是那刻她是想杀了他的，该是有多恨才会让她这么勇敢。是他，逼着她把对他曾经的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是刺在她身上就是会刺到他的身上。

　　他伤比看上去要重更多，医生说离心脏很近。差点就让她如愿了，可是他记得他的胸口流出血来的时候，她哭了。她那么恨他，巴不得死，可是他死了她还是会难过的。想起她说，明知道他错了很多，还是希望他能回头，他苦笑，他的决绝该让她多么绝望，才能想到这一步。

　　想来他伤她有多痛她便用它还来一刀，天经地义。

　　言苏慕容的丧礼，他刚出了重症监护室。于公于私他都要来这一趟，尽管看似多余。于公，他作为‘义子’，似乎出席是人之常情；于私，他想捎段话给他。

　　言苏安安脸色苍白，他看到她穿着那双他送的鞋子，心里‘咯噔’一下，胸口一阵痛楚。其实，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抱着他说‘再见’，明明没那么用力，可是胸口好疼，她决然的离开转身。

　　他用手捂住胸口，身体差点支撑不住，身后的助理赶忙过来扶住他，他倒下去的时候，助理吓得嘴唇都抖了，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笑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胸口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不知道离开了这里，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可以重新快乐的笑起……可以忘了他，和他给她带来的伤痛。

　　再将面前的酒杯倒满，想起她小心翼翼的小酌那杯红粉佳人。满眼的情绪，都被掩藏在这样宁静的夜晚。

　　L市。

　　这段时间她总是梦到他，曾经梦到他她都会笑，可是现在同样在梦里是那张俊朗的脸、是同样闪耀的眼，可她再也笑不出来。

　　梦里一遍遍的重现那天的场景，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里锋利的刀捅进了他的胸口，明明是如愿的看到了鲜红的血液，她却没有丁点报复的畅快，反而难过的掉下眼泪，他低头看看胸口的刀，然后抬起头看着她说：安安，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

　　能不能原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原谅自己。可是，对你？

　　曾经，这个人对她说什么她会舍得拒绝？她犹豫再三还是点头，那一刻仿佛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她将手臂绕上了他的腰上，这个动作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还来不及告诉他，她的心情。他却突然变了脸，伸手将胸口的刀拔了出来，冷漠的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一次次的推开她缠绕上来的胳膊，用不耐烦的神情看着她：

　　言苏安安，看清楚，我是你的仇人，我逼死了你爸爸，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他是她的仇人，她只想白头偕老的男人逼死了她的父亲。

　　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那个人做这么让她怀念的动作了。有谁可以和她一样，深爱着自己的仇人日夜无法忘怀？而且一爱就是五年。

　　没有人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却都想她能接受这样不堪的现实。

　　无休无止的伤痛让她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梦境还在延续，突然，言苏慕容推门进来，她眼睁睁看着莫非凡将那把刀捅进了爸爸的胸口，言苏慕容倒在地上，却还对她说着：

　　安安，爸爸只想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她呼喊着言苏慕容，可是言苏慕容却只是紧闭双眼再也没有任何表情……

　　“爸爸？爸爸……！！”

　　从梦境中醒来她猛地坐起来，额头上全是汗水，床头上电子表屏幕显示的不过是十一点。

　　只怪当初他给的太美好，所以现实涌来才会让她慌乱的措手不及。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色的怀表，言苏慕容生前最爱的就是收藏各种怀表，可惜离开的时候，她只留下了这个。不是因为值钱，而是那里有可以让她纪念爸爸的地方。打开怀表，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是那么温暖的笑容。

　　纤细的指尖拂过照片：

　　“爸爸，你那里的世界还好吗？我？我当然很好，你看，我都胖了。”她伸手抹上自己棱角分明不再圆润的脸，努力的在泪眼下挤出一抹笑容。

　　“爸，我会如你所说的努力不恨任何人，虽然可能很难。”任何人，这里面或者也包括，他。

　　那个让她深陷不能自拔的人，可惜在她经历了一夜间的冷暖自知走至今天后，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他究竟有多少是逢场作戏，又有多少是真假难辩。

　　“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的活下去。人生在世这么短何必非要爱恨情仇转来转去呢，像现在自由自在开心就好。对吗，爸。”

　　那些红尘中的纷纷扰扰她在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再去涉足，那些缠绵悱恻，浅尝？不，已经尝过了，很苦，所以如果再傻傻的让自己染上万种情愁，就真的是不可救药了。

　　“瞧，爸爸，也不过如此，想开了，也就这么回事。”

　　“你是在担心我的生活吧？你太小瞧你的女儿了，可惜，爸爸你没有机会看到了。如果，你还在，该多好。”她抽了抽鼻子：

　　“爸爸，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在那里，好好的，不要想我……”

　　将怀表放在心口的位置，寻得片刻安心。

　　“言苏安安，你答应爸爸了就一定要做到，你一定，要坚强。”

　　她的幸福，已经倒塌，未来的一切，怎么活，活成怎么样，都要自己成全。她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他们一家的全家福，最后的一张全家福。

　　她不是不想承担起一切，只是还不能，等到自己强大到可以面对一切的时候，或许她可以满身洒脱的走回来，走到那人的面前告诉他，莫非凡，仇恨、算计是你给我的五年；但我，还给你的是，宽恕和忘记……虽然她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甚至不知道，那天会有多久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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