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目少年时

　　我们用大段的生命来书写回忆，剩下的，都是空白。
　　我们偶尔，会被自己的感觉晃到。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致命般的感觉，扼住我们的喉咙，想记起，却无迹可寻。
　　有些人，有些事，得不到，忘不掉。
　　你曾说过：难改的是习惯，难捱的是喜欢，难过的是我们，永远得不到的安全。
　　又有什么能给你安全感呢，有时候，我们只有自己。我们拥抱的，也往往不是未来，而是自己的肩膀。
　　而我此生最大的荣幸，就是得你眷顾。可如果一切能重头开始，我却宁愿，从未遇见你。
　　洛阳放学后，绕大半个城市到青岚高中，等着落落。
　　看她考完试出来以后，拍一下她的肩膀：“我的小学霸，考得怎么样啊，虽然我一点也不想问，但你肯定说我不关心你学习，所以我就意思意思问问你。”洛落被他说的气鼓鼓的哼一声：“本来就是嘛，不问学习你就问什么男朋友的，烦人。”“我那不是怕你太累了么，死没良心。”洛落走在前面，看着他，后退着跟他说话：“知道了知道了，谁让我聪明呢，我就努力那么一点，就考的特别好，没办法，智商问题，某人学不来的。”洛阳背着她书包，拉住她，“告诉你多少次了，别这么走路！”洛落蹦跶哒的跳着，回过头：“不是有你嘛！”
　　哥哥，我是不是没懂你的心情啊。
　　当时的你，是不是心里想说，如果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如果我能聪明一点，发现你的心事，那么我一定会请求你，努力的活着，哪怕是为了我。
　　那么爱我的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是我的错啊，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林亦看她的眼睛透过自己看着什么，隐约闪着泪光，是熟悉的感觉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在她身边，装作没事的样子。
　　洛落把眼睛移开，顿了顿，才想起来，回答他：“哦，你考的怎么样啊？有一道题我们俩以前做过的，你会了吗？”
　　林亦赶紧点头：“那道题我都写出来了，别的么……”旁边的女生皱起了眉，看他：“别的都不会么？”林亦哈哈笑起来，洛落不解的看着他：“你笑什么？”“傻啊你，你教了我那么多，还能都不会啊。”洛落不好意思的跟着他笑：“也是哦。”林亦和洛落一起走出校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过叽叽喳喳的女生，朝小河边走去。
　　超过一群女生的时候，其中一个立刻住了嘴，盯着他们俩个，好一会，把眼睛放在落落身上，眯起了眼。
　　天空慢慢变了颜色，新月显现出来，隐约的，现出痕迹。
　　洛落深呼一口气，看着闪烁的河面，出神。林亦背靠着桥栏，侧头看着身边的人。
　　是在想他么，我也想啊。
　　林亦也转过去，不自觉的靠近她：“这里的空气很好啊。”洛落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真的挺好的，我哥哥以前也爱来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边，她总是想说起哥哥。
　　不像平时那样防备着，害怕提起。
　　林亦心惊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起他。
　　他的手在桥栏上微微收紧，嘴唇失去了血色，吸了口气，问她：“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心脏快要跳出来一样，他屏息听她的回答。
　　“洛阳。好听吧？其实……”洛落抬起头，看着月亮，然后说：“他跟你挺像的。”
　　林亦猛地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潮湿：“是，是么？长得像么？”洛落摇头，“说不好。”
　　“他去世了。”洛落缓缓的说，感觉心里扎满碎玻璃。
　　林亦说不出话，脸色惨白，握着栏杆的手已经僵硬。
　　洛落故作轻松的说：“没办法，我还得继续活着。”
　　安静。
　　河面上落下几只鸟，扑腾着翅膀，又飞走。
　　哥哥，你以前说，有一种鸟，没有脚，一生都在飞翔，他唯一一次落下地面，就是它死的时候。
　　你一定是那种鸟。
　　是飞的久了，累了，所以选择停下吧。
　　而我们这种一直走在路上的人，什么，哪里，才是终点？
　　林亦不知道怎么结束的对话。
　　只知道他送洛落回家的时候，看见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他告诉你的，你都做到了。
　　他说，要笑着生活，无论你心里是否在哭。
　　林亦走到路灯下，停下来，对她说：“今天，对不起，我……”洛落打住他，摇头：“没事的。”
　　两个人忽然都沉默，洛落摆摆手，“我回去了。”
　　月光明亮。
　　林亦一直看着洛落离开的地方，终于，眼泪流下来。
　　他立刻抬手抹了抹脸，然而，不受控制的，他的泪水，终于在这个他最亲密的人说起他后，汹涌而出。
　　洛阳，洛阳，你在看么，你有想到过这个结局么？
　　我恨你，扔下我们。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代替你。那样，也许就没人会痛苦了。
　　月亮在夜空平静的发着光。
　　你懂么。
　　你在这冷眼看这世界，看尽沧桑世事，炎凉人心，所以你的眼睛才那么忧伤么。
　　林亦感觉心里堵得发慌，快让他窒息。
　　他一直向前走，漫无目的。
　　直到他抬起头，眼神突然平静下来。
　　洛阳，你想让我来这里么。
　　笼罩在黑夜里的德才高中，只有传达室是亮着灯的。
　　这里不像青岚高中，是不允许住校的，晚自习过后，教学楼就空的像一个鬼楼。
　　林亦绕到外墙，轻松地就跳了进去。
　　他慢慢的走，每一步，似乎都踩在曾经的脚印上。
　　洛阳，你曾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离开了这里，一定要回来一次，一起想想‘过去的’故事。
　　现在，我来了，你在哪。
　　回忆汹涌而来，一反常态的，林亦除了想起洛阳，居然又想起了洛落。
　　林亦打给洛落，响了很久也没人听，他犹豫了一下，收起手机。
　　而现在的洛落站在哥哥房门前，对着妈妈发疯似的挡在门口，看敌人一样看着她：“你走开！我儿子在里面，你别把他吓走了！”洛落平静的看着她：“我？是我么？妈你让开，我要看看哥哥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他万一留下什么话呢！”“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将近五十的女人像小孩子一样蹲下去，放声大哭：“没有啊，我哪里都找过了，他就那么走了！什么也没说！啊啊啊啊”洛落偏过头，努力咬着嘴唇没哭，过了很久很久，她走进厨房，端出已经冰冷的饭菜，哽咽着：“吃饭吧。”
　　房间里的电话一直亮着，她没看见。
　　秋天的风呼啸着，肆无忌惮的吹着清镇。
　　林亦一大早起来，感觉感冒好了很多，身上脸上的伤口也痊愈了。感觉精神了很多。
　　他去教室的时候，还没人，自己的桌上放了一盒牛奶，一些点心，还有一个粉色的纸条，上面写着女生秀气的字：一定要吃哦。
　　林亦没动，四周看了看，确定真的没人。
　　这种事他早就见怪不怪，准备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正好陈函拎着书包走进教室，眼睛放光：“哎呦，这么贴心啊。”书包一扔，就开始吃。
　　林亦把纸条扔给他：“不知道是谁的。”陈函永远都二二呼呼的，放错重点：“靠，不是下毒了吧？”一个白眼飞过来，他才反应过来。
　　陈函看了眼纸条，鬼笑，狭长的眼睛显得特别阴柔：“呦呦呦，这谁呀，这么快就行动了，啧啧啧啧。”“赶紧吃！”
　　大课间的时候，姜嫣走进来，笑盈盈的对林亦说：“早餐吃了么？”林亦看着她，又看看陈函，眼神询问他，这谁啊？陈函一副无语的表情，不耐烦：“吃了，好吃，那个，你怎么来了。”
　　姜嫣脸色僵了一下，又笑：“你不爱吃啊？那你爱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
　　班级里还没出去做间操的都回头看这边。林亦看着她，淡淡的说：“不用了，我也不认识你。”姜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立刻愣在那，转头疑惑的看着陈函，意思是，你没帮我搭线么？陈函把脚放到桌上，冷冷的说：“我说，那个宋旸的事，怎么样了。”姜嫣以为他是因为那个事，所以赶紧说：“没事了呀，我们俩个说好了。没事了。”林亦听得一头雾水，懒得理解，合上书，也没看她，对陈函说：“我出去了,你快点。”
　　陈函拍拍姜嫣的肩膀，又指林亦：“你跟他，别想了。”
　　林亦走到操场，一眼就看见洛落站在那里，他走过去，有些担心的问：“昨天打电话你没接，没什么事吧。”洛落仰起头看他，林亦心里一紧，她的眼睛有些浮肿，眼睛还是红红的，很明显是昨天哭了。洛落对着他微笑：“啊，我那时在吃饭，后来看见已经很晚了，就没回。”
　　张若琪在旁边看在眼里，微微笑了起来。
　　姜嫣下楼看见林亦和洛落站在一起，睁大眼睛看着洛落，就是她么，昨天也是他们一起出的校门。
　　与此同时。站在二楼的宋旸俯瞰着楼下的两个人，眼睛闪出冷光。
　　“那个女的是他对象”旁边的几个男生朝下面看了看洛落，点头：“有人说他好像在追那个洛落。”“很好。”
　　我们在这个圈子里，兜兜转转，以为想躲避的浩劫，逃开就可以。可是，永远都逃不过那穷追不舍的。尽管我们已经尽力。
　　放学的时候，洛落到后面跟林亦说：“今天我有点事，改天再给你讲题吧。”
　　林亦看她很累的样子，有些担心：“我送你回去吧。”洛落赶紧摇头，“不用，没事。拜拜。”陈函在旁边吹着口哨，可惜的叹气：“哎，白白等了一天哦。”林亦没理他，走到窗口，看着下面的人群，好一会儿，才看见洛落走出来，一个人，没有张若琪。
　　他皱起了眉，总有点担心，他还是想跟着她，看她回家才放心。林亦正准备下楼。目光一凛，看见宋旸还有上回那几个男生，拦住了洛落。
　　宋旸看着这个呆呆的的女孩，脸色有些憔悴，瘦瘦的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低下头，声音低沉：“洛落是吧，我想跟你说句话，却那边好么？”洛落不解的看着他，很眼熟，却想不起来，只是点点头。
　　林亦看着他们几个往操场走，立刻往楼下冲，陈函翘着二郎腿照镜子，等反应过来，也跟着跑出去。
　　宋旸走到操场停下来，洛落跟在后面，有些奇怪，实在是想回去睡觉啊，昨天又是一夜没睡，上课时眼皮都快硬了，昏昏沉沉的。
　　这个男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而且周围还有些学生，没事的。
　　洛落站在离他一米的地方，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宋旸冷着脸让那几个男生走开一点，“你们这样会吓到她的。”
　　然后转身走近洛落，微笑，目光深不可测，带着危险的感觉：“做我女朋友吧。”洛落脸上还是淡淡的，转身要走：“你别开玩笑了，我都不认识你。”宋旸一把拉住她,仍然笑着：“我认识你就行了。”洛落心里害怕起来，硬撑着板着脸，想甩开他的手。“喂，你放手！”林亦快跑过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抬脚揣在宋旸的肚子上，搂着洛落的肩膀把她拽到身后。宋旸捂着肚子，弯下腰，脸立刻垮下来，那几个男生认出是他，想出手，却犹豫了一下，都看着宋旸，停了停，还是走上前去，有些底气不足对林亦说：“你想干嘛啊！”林亦伸出手一拳打在其中一个人的眼睛上，宋旸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校服，还没抬起手，就冲过来一个人扑到他们俩中间，使劲把宋旸的手扒下来，冲他喊：“他妈的又怎么了！”宋旸把手一甩，脸冷的像冰一样，指着林亦：“你问他！”陈函看看林亦，目光扫到后面吓得失色的洛落，脸也沉了沉，对宋旸说：“我说，你又搞什么！找洛落干什么？”宋旸看着陈函，也不像开始那样留情面，阴沉的说：“怎么，我追女人也要跟你报备？函少，我够给你面子……”陈函也拉下脸，但还是耐着性子：“我谢你，不过你也不能当小三吧，他俩是一对儿。”宋旸冷笑一下，走过去，对上林亦要杀人的目光，又看着洛落说：“哦？是么，我都不知道我们洛落已经有男朋友了。是么？”洛落站在后面，没说话。林亦一把推开他：“不管你的事！滚开！”陈函一看这架势，立刻给洛落使了个眼色，拉住林亦说：“行了你，先送洛落回去吧，我看她挺累的。”林亦直接忽视他，刚才看见那个贱男拽着洛落，瞬间就火了，感觉肺都要气炸了，他刚想推开陈函，上去再揍他，后面的人拉着他胳膊，带着乞求的语气，“林亦，你送我回去吧，我好累。”林亦看着她苍白的脸，一下就没了火气，放下手，警告性的看了一眼宋旸，拉着洛落往校门走。
　　陈函看他们走远了，才舒了口气。他刚从前面绕到操场，就看见林亦的飞腿揣在宋旸身上，陈函长这么大都是阳光男神的形象，没打过架，但是也看过，可没见过林亦那个气势的，当时就觉得头顶一麻。
　　他回过神对宋旸说：“你怎么样？”宋旸看着他，铁着脸。陈函叹口气：“不是我非要管你的事，可是为一个姜嫣，你至于这样么，怎么，他抢你的女人，你就去抢他的人？不都说了么，不关他的事，我靠，那个姜嫣没跟你解释么！这事还有完没完了？你为了那么个女的，得罪林亦，你觉得值得么？”宋旸的脸缓了缓，扬起眉毛：“他什么来头”
　　陈函哼一声：“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你这么嚣张。”
　　暴雨后的天，清澈的发着光。
　　暮色里，街道两旁的树，枝桠交错，无限延伸。
　　洛落跟在林亦后面，刚才走出学校以后，他就没说话，洛落还是心有余悸，刚才那么混乱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见。走在前面的林亦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洛落自顾自的想着，没看见，撞在他身上，立刻后退一步，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么沉静的黑色，微微闪烁，像夜里的星光一样明亮，洛落一瞬间就失了神。
　　林亦微微俯下身，张开手，抱住了她。猝不及防的，紧紧抱着她。
　　风停了。
　　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洛落脑袋一片空白，却仍然可以清楚的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一瞬间，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
　　马路上的树，已经掉光了叶子。
　　偶尔还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飘来一片叶子，泛黄的铭刻着掌心的纹路，散落在角落里，成为我们，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
　　我们总有一天，会记起，曾哼过的歌谣：当你笑着说如果风没有方向，
　　我看见你黑色眼睛闪着星光，
　　我用一生来让自己变得坚强，
　　殊不知，抵不过你一句，依靠我肩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