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难全

　　葛木瑶和沈东生住的隔了一栋楼，两人并肩走进家属院儿里时，许多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们，这就是沈东生上一世不爱与葛木瑶亲近的原因。
　　此时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候，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孩子们的学校也是一道的，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固定的学校可以上。
　　“木瑶姐！”一个骑自行车穿运动衫的年轻男孩远远地骑过来，一刹车，停在两人身边。那刹车刹得有点快，葛木瑶忙道，“小心！”
　　“没事儿！”那男孩挠挠头，终于可以把偷偷打量沈东生的目光变成光明正大，“这是？”
　　“沈东生。”沈东生心里暗自好笑，他没说职务名，只说了个名字，并伸出了手，“你好。”
　　“沈叔叔好。”男孩往沈东生伸出的手上豪爽地拍了两下。
　　一个是“沈叔叔”，一个是“木瑶姐”。
　　“啊，这是孔澈，是……”葛木瑶慌忙解释道。
　　“我爸是孔县长。”孔澈接过话头，看起来他习惯了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父亲的职务名称，虽然处在青春期的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介绍方式，“沈叔叔是新搬来的吗？”
　　沈东生笑意更深，“是啊。”
　　孔澈一扬下巴，“那您是不了解，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长大后是要娶木瑶姐的。”
　　葛木瑶张口，被沈东生轻轻推了下，于是作张口结舌状。
　　孔澈见状，灿烂一笑，随即他一蹬，“好啦，我回家了。”
　　他骑了两步，听到刚认识的沈叔叔在他后面喊，“很高兴认识你，孔澈！”
　　等孔澈骑得远了，葛木瑶才低声对沈东生道，“沈书记，您别介意，孔县长就他一个儿子，难免宠坏了。”
　　“没事儿。”沈东生嘴角带了点儿笑，“小孩子嘛。”
　　这年头提倡晚生晚育，孔县长一开始要往上爬，当然不敢违背指示，宁愿罚款也要多生的那是个体户嘛。于是超过三十了才小心地让媳妇怀孕，一举得男，更是对孔澈宠爱有加。
　　沈东生倒希望孔澈永远是现在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内心里对他的木瑶姐抱有美好的憧憬，以为世界就是家属院儿那么大，大家都让着他宠着他。
　　“沈书记。”他们走到一个岔道，葛木瑶这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伸手往后撩了撩被风吹乱的一丝鬓发，“这个送你。”
　　“中英文版本？”沈东生接过来，一翻，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的。
　　“是啊，我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葛木瑶不自在地放低了声音，虽然在84年这已经不是违法的事情了。
　　《波动》在74年就写成了，81年在杂志上发表后备受冷遇，直到86年花城出版社再次出版后才在大陆地区被人所熟知。
　　怪不得葛木瑶喜欢北岛，原来是这本小说的缘故，沈东生也相应地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学英语？”
　　葛木瑶有点被沈东生这样儿逗笑了，似乎有点羞涩，“我学着玩罢了。”
　　沈东生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女子高看一眼，80年代小县城里的女孩子，哪个能有这份高瞻远瞩的眼光主动去学英语？
　　“那好好学。”沈东生知道自己不该收这本书，但这回，他郑重其事地把这本书抱在怀里。

　　沈东生收了葛木瑶的书，但这并不表示给了葛木瑶更接近他一步的机会。沈东生回到家，只是把这本小说放到书架上，连翻开的兴趣都没有。
　　沈东生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又是那三个台，沈东生来回换了几遍，这才发现，他在这个地方连娱乐的方式都少得可怜。再活一回，他早看不下80年代的电视剧了。
　　到了七点，天就完全黑了下来，除了家属院的窗子里亮起的隔了一层纱帘的灯，街上的路灯只能围成一个个小小的圈儿，沈东生不由得怀念上一世的繁华夜景，他盯着路灯在街道上投下的小小光影，轻声念了一句白日里葛木瑶向他念的诗，“亚洲铜／亚洲铜／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接着，他停下来，似乎在冥思苦想下一句是什么。
　　沈东生看向天际流淌的云朵，这里的天比B市更加澄澈，星星一闪一闪，像情人的眼，银河流道脚边，横贯中天，他温柔地喃喃道，“……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一大早，邱巍明就过来通知说孔县长组织开个下乡成果汇报会，要沈东生前往。邱巍明还贴心地递给沈东生一份关于县政府领导班子的分工职责总结，内容如下：
　　孔胜敏县长：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
　　分管监察局、审计局，分管人事、编制工作。
　　刘海川常务副县长：负责县政府常务工作。负责发展改革、项目建设、财税、土地、社会保障、环保、物价、应急管理、法制、档案、地方志等方面工作。
　　分管政府办、发展改革局（重点项目办）、财政局、国税局、地税局、国土资源局、社会保障局、环保局、物价局、统计局、行政服务中心、公共资源交易中心、政府研究室、应急办公室、法制办公室、地方志办公室、□□。
　　协助县长负责监察、审计方面的工作。
　　负责与县人大、人武方面的工作联系。
　　赫青栋副县长：负责开放、招商引资、工业经济、金融、商务、电力、通讯、省级开发区建设等方面工作。
　　分管各招商办、开发区管委会、商务局、工信局、电力局、信用联社、各银行、保险公司
　　负责与政协、工会、工商联、工经联方面的工作联系。
　　吕燕伟副县长：负责政法、安全生产、□□、市场监管、工商、贸易监管、食品安全、食药品监管等方面工作；协助刘海川常务副县长分管环保工作。
　　分管公安局（交警队）、司法局、安监局、□□局、残联、邮政局、烟草专卖局、工商局、质监局、政府食品安全委员会办公室、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协管环保局。
　　负责与法院、检察院、统战部的工作联系。
　　关朝平副县长：负责城乡建设、住房保障、交通、人防、住房等方面工作。
　　分管住建局、城管局、规划局、交通局、征收办、人防办。
　　赵现科副县长：负责农业、农村、农业开发、扶贫、水务、供销、气象、民政等方面工作。
　　分管农办、农业局、开发办、扶贫办、林业局、畜牧局、粮食局、水务局、气象局、供销合作社、水务集团、民政局。
　　负责与老区建设促进会的工作联系。
　　贾志强副县长：负责科技、教育、卫生、文化广播电视、人口和计划生育等工作。
　　分管科技局、教育局、卫生局(爱卫办）、文化广播电视新闻出版体育局、广播电视台、网络公司、人口和计划生育局。
　　负责与妇联、共青团、计生协、文联、科协、文明办、报社等方面工作联系。
　　李文奎副县长：协助赵现科副县长抓扶贫工作。
　　郭军平政府党组成员（县财政局局长）：协助刘海川常务副县长负责财税工作。
　　王金波政府党组成员：协助关朝平副县长负责城乡建设工作。
　　白冰聚政府党组成员（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协助赫青栋副县长负责开放、招商引资、工业经济等工作。
　　沈东生看了看单子，又对比了一下会议出席的人员，“县政府人员很齐全嘛。”
　　邱巍明却理解成另一个意思，忙解释道，“一人兼数职是常情，您是不知道，这领导班子一调整，原来熟悉事务的人都调离了。”
　　沈东生带着笑，“我看你就挺熟悉情况的，怎么不用你？”
　　“我刚工作了几年，资历不够，压不住事儿。”
　　邱巍明说的爽朗，但沈东生心里知道，邱巍明就是大学生那一派，斗不过那群老干部。
　　或者说，大学生天之骄子的骄傲让邱巍明不屑于去斗。
　　邱巍明随即又递上一张手写稿，“这是您的发言稿。”
　　沈东生接过时，着意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想的很周到嘛。”
　　“应该的。”邱巍明点点头，“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哦，对了，”沈东生出声制止了邱巍明推门的手，“我这把椅子怎么被换过了？”
　　“是啊，您昨天下班后，我让后勤的人来换的。”邱巍明转过身来，“您的前任毕竟是不太体面。”接着邱巍明犹犹豫豫地接了一句，“虽说无神论者信马列不信鬼神……”
　　椅子也代表了“位子”，官场上前任落马，这椅子继任再坐，就怕重蹈前任覆辙。
　　甚至有的继任官员整个办公室的装修家具都要换一遍才算安心。
　　“有心了，谢谢。”沈东生拍了拍椅背，对邱巍明又笑了一笑。
　　邱巍明也回了个客气的笑容，这才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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