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红楼

　　宣和七年，刑部尚书之子贾琏，文采过人，帝心大悦，钦点状元。

　　宣和八年，鞑靼联通匈奴入侵，连失三城，直逼京都，举国震惊。贾琏自请出征，帝不允。再三请之，帝应之，特封镇国将军。

　　宣和九年，镇国将军贾琏率军深入草原，大败鞑靼，匈奴，凶名威震边境。帝喜，敕封镇国侯。

　　宣和十年，镇国侯再次领兵西征，将国土面积扩至喀布尔—阿拉木图一带。帝心甚悦，封镇国公。然归途中，遇刺，一月后，不治身亡。举国同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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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琏儿的生辰，你好好办办。”一座小院子里，头发斑白的老者，一面浇着花儿，一面吩咐下人，“他喜欢芙蓉蛋汤，你给他准备上一碗。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他从小气性就大，爱发脾气。一点不顺心就不理人。”老人絮絮叨叨着，一旁的管家躬身听着。“还有，琏儿一直想喝梨花白，你给备上一坛子。这小子，人不大，偏偏就喜欢这些玩意儿……上次还偷喝了一盅……”

　　忽然跑过来一个小厮，在管家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怎么啦——”察觉到动静，老人转过身，拉长着脸，不高兴的说道，“又有人上门贺寿吗？不是告诉过你们，这样的人，直接打出去吗？琏儿最讨厌人多了！”上挑的桃花眼微眯，目光锐利的像是一把剑。

　　“老爷，是皇上来了。”管家上前一步，低声回禀道。

　　“皇上？哦，皇上啊……”老人愣了愣，想了一会子，说，“那你领着皇上到书房吧。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书房中，鎏金铜制的瑞兽正从口中喷出一丝丝烟雾，空气里弥漫了冰片的香气。

　　“贾卿，老了啊……”坐在上座的皇帝放下茶盏，感叹道。

　　“皇上也一样。”贾赦弯弯眼角，看着座上已是老态龙钟的皇帝，叹道，“我们都老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走了……”

　　“是啊……”皇上摸摸自己的鬓发，笑笑，“所以朕来见见你……”

　　贾赦低着头，手里捏着茶盏，不语。

　　“朕现在总想起年轻的时候啊……贾卿……那时候——贾琏的事情，不是朕做的。”皇帝幽幽的说着，眼中有着浓重的悲哀，“朕做过的事情，朕不会不认的。贾卿，别恨朕了……”自打太上皇走了，你辞官闭门了，泽晟也远去江南了，柳无双跟着辞官了……你们都一个个走了啊……朕的身边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朕当了太久的孤家寡人，真受不起了……朕不想到了地下，还是一个人……

　　“恨你？我不恨你……”贾赦喝了一口茶水，声音却还是那么沙哑，“我恨的是我自己……明明是我的过错……却让琏儿遭了罪……我曾经发誓要护着他，宠着他，叫他一生平安喜乐……可惜啊，我没做到啊……是我的错啊……我的琏儿，才刚二十啊……”

　　他活得比上辈子还短啊……他都没过过上辈子一样奢侈富贵的日子啊……都是我的错啊……

　　说着说着，贾赦慢慢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漫出的泪水再次湿润了枯树枝一样的手。

　　所以，我最恨的是我自己啊……重来了一次，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了……

　　是我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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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七年，金銮殿上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愉悦的看着底下的青年才俊，道：“众位都是国之栋梁，我朝兴盛，全赖诸位矣！”

　　“吾皇万岁，臣等必不负圣恩。”乌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皇帝抬手示意，太监喊话，众臣复起。

　　“臣有事奏请皇上，求皇上成全。”站在人群中的贾琏不顾自家老爹的眼色，一步跨出队伍，俯首道。

　　“哦？你是贾卿的儿子，此次科举的状元，有何事请奏？若是不为国法伦常，朕一定答应你。”皇帝看着和贾赦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心情大好，便开口承诺道。

　　“谢皇上恩准。”贾琏先叩首谢恩，然后才直起身子，道，“家父为我周全，十五年来，身边无一人相伴，臣请求皇上为臣父亲，下旨赐婚。”

　　一言既出，震得皇帝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想反驳，狠狠的拒绝，但是不能。

　　“哦？你不担心继母进门，对你不利么？”皇帝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水准。但是听在大臣耳中，却是觉得皇上对贾家父子的看重，没瞧见，皇上连后宅的小事都管上一管吗？

　　“臣只求，父亲身边有一贴心的女子陪伴余生。”贾琏直直的看进皇帝的眼中，斩钉截铁的说道。

　　皇帝被贾琏的锐利的目光一怔，蓦地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他知道朕的心思？他明明知道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要求！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顶着上头利剑一般的愤怒视线，贾琏跪在地上，抬头冲着皇帝一笑，满是挑衅。我就是要让你离我爹远远地，永远别烦着我爹，让我爹头疼！

　　朝堂上的气氛诡异起来，众臣皆是冷汗泠泠，不知发生何事。只有脸色煞白的贾赦和满眼惊愕的泽晟，心中一片冰凉。

　　宣和十年

　　御书房内

　　呈皇上亲启：

　　臣贾琏，必死于关外，死后绝不入关，必遂上愿。望皇上多多照看臣父。贾琏敬上。

　　一页薄纸，重逾千斤。

　　皇帝双手颤抖的拿着这封书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样的，贾琏！你，好样的！”贾琏一死，贾赦必然恨朕入骨，贾琏啊贾琏，你真是智慧过人。

　　京郊城外

　　“爹，你回去吧。”一身戎装的贾琏坐着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模样像极了当初打马游街时的样子，少年意气，英姿勃发。

　　“琏儿，咱回家吧。”贾赦第一次觉得，其实儿子只要当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就好了，什么事情，只要自己这个爹担着就好，就好……

　　“爹，你好好的。”贾琏微微一笑，“皇上必不会在逼迫爹爹了。”反而要好好护着您，护着您长命百岁。

　　“琏儿，”贾赦不知何时让泪水盈满了眼眶，他使劲儿的弯起嘴角，轻声道，“记得早点回家……爹，在家里等你……”

　　这一年，草长莺飞，一座华丽的衣冠冢，立在了贾家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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