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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后期空记省(五)
(七)
屋中只点了与平时相比不到三分之一的蜡烛,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看的不太真切的神秘感之中。
我将伽罗还有额娘都请到屋中,轻声道,“我给大姐准备的生辰礼物,请额娘过目。”清脆的声音如玉珠玉盘凭空而起,七彩的光芒也同时而亮。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随着歌女的声音,不时有水注喷射而出,踏着节奏,起起伏伏。映着用后面七彩的烛光,美不胜收。
“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歌女如天籁般的声音配着我改的曲调,和着喷泉,全场的人都看愣了。
音乐止,我示意周边人点上蜡烛,整个屋子瞬间明亮起来。额娘和伽罗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摩罗,这么新奇的玩意,当真是你做的?”
伽罗抢着道,“三姐这几天不吃不睡的把自己关在屋子了,才能在赶在大姐生辰前做成这别具一格的贺礼。”
“难为你有心了。”额娘道。”这乐声清脆悦耳,是以前不曾听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乐器。”“这个啊,叫……”我略略一犹豫,“叫瓷琴。”我仿着钢琴起了个名字,说罢就叫人展示这瓷琴的结构。其实基本上都是我仿着钢琴做的,黑白相间的键盘,通过按键以杠杆原理敲击发声,只不过把敲击的琴弦换做了一个个高低不一的瓷瓶。瓷瓶中放的水的多少不同,在敲击时就会发出高低不一的声音。我从小练钢琴,听力甚是灵敏,亲自调出了高低不同的三个八度,虽然不多,但是一般的曲目都够用了。我命人打开琴的后盖,露出了两排大小不一的四十八个瓷瓶。
“以蒹葭喻姐姐的美丽,以高山流水喻姐姐姐夫心领想通,以瓷琴喻琴瑟和鸣,愿两人白头偕老。”我解释道。
额娘投来赞许的眼光,又心疼的摸着我的脸道,“确实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礼物。可怜摩罗你这两天都饿瘦了,明天去了宇文府,让你大姐好好款待款待你们俩。”
“额娘,我……”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额娘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鼓了鼓勇气,“摩罗这两天连夜赶工,太累了。明天想在家歇息一下,这礼物伽罗一个人送去应该没问题的。”
额娘看我一眼,叹了口气。做娘的都疼自己的女儿,她摇摇头叹道,“你和四公子,罢了,罢了……明天伽罗一个人去就好,你怎样开心就怎样就好。”
是,自从那天见过宇文邕之后,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一会儿是他含情脉脉的说,“这波斯王后的碧玉簪,楼兰公主的礼服,我只想送给你,只有你受得起……”
一会儿是他恶狠狠的目光,“你若是嫁给别人,我就先杀他,再杀了你!”
一会儿又是他为了我不惜空手夺白刃,鲜血自五爷的剑上点点滴下,还面不改色的说,
“只要你们放了她,我跟你们回去做人质……”
这个男人看不穿,猜不透。他时而阴暗而桀骜不驯,时而温柔又柔情似水。表面上胸无城府,而实际上野心勃勃。
既然这样,不如远远避开。
*********
“那罗延今天去访友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静安师太毕恭毕敬的跟我说。
“不知师太可否让我在里面等他一会儿,若是天色渐晚他还不回来,我就走。”前几天因为忙着大姐贺礼的事情,连着几天不吃不眠,更别来提找普六茹坚了。今天好不容易的空,趁着伽罗去给大姐送生辰贺礼,我便溜出来见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这十几日的分别,已经让我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见到他时他喜出望外的神采,然而没想到他却也不在寺内。满腔热情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失望之情是溢于言表的。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妨进去坐坐。
“沫儿姑娘请用茶。”将静安师太我引入书房,上了一杯茶,便不再打扰我了。
我仔细打量这房间四处的布置,虽说来过好几次,可是原来一双眼睛都拴在了普六茹坚身上,根本没顾上好好看房间的模样。
一幅简单的字画,我虽看不懂字画,但也觉得笔触之间透着一股苍劲有力。桌上一副上好文房四宝,耳边隐隐约约有寺院的钟声传来,伴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我闭上眼睛,只觉得整颗心都安静下来,所有烦恼忘于脑后,尘世的喧嚣离我远去。此时的我,只是我。
怪不得普六茹坚气质翩翩,不染凡尘。我叹道,天天沐浴于如此环境之下,想不气质脱俗都难。
一袭微风入室,哗啦啦吹动案上的书卷,几片零落的纸片随风飞舞,被吹落到地上。我弯腰去捡,只见工整的楷书写着一首首的诗,虽然我有些字还认不全,但也能猜个大概。
翻开一张,上面写着: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再换一张,上面又写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还有第三篇,第四篇,我一篇篇的翻看,十大几页,厚厚的一沓纸,虽然有的读不太懂,但也知道都是写男女相似的情诗,心中不禁感叹,这诗经里的情诗竟是要被他写尽了。
最后一篇,映入眼帘的,是那最有名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他眼中,我是那个只得令君子上下求索的淑女吗,我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情不自禁的念了起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身后猛地有浑厚而温柔的男声响起,不等我回头,就已经被人从后面抱住。”沫儿,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上次吓到你了,你不会再来了呢。”
“傻瓜。”我轻声嗔道,“我怎么会不来,这几天家里有事太忙罢了。倒是你,写这么多情诗,究竟有没有哪篇是写给我的。”
“每一篇都是写给你的。”他答应的爽快,我倒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答什么好,只能像个小女孩一样娇声道,“骗人。”
“我是真心实意的,沫儿,这几天每日见不到你,我心里就没着没落的难受,本想练字静心,可是手起笔落,写下的每一首诗都成了情诗。”他说的恳切,眼神如星海般浩瀚。我的脸猛然间就红了,只好赶紧岔开话题,“静安师太跟我说你去拜访朋友了,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
“出了点岔子,只好提前回来,换件衣衫。”我低头看他,衣角处似是有些水渍。他不以为意的说,“不过还好,这是因祸得福,若不是这样,怎会回来看到一个小才女在我这书房里吟诵关雎。”
“就知道嘴甜。”我嗔他一句,就这样静静呆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心安。仿佛一切的烦恼都不见了,什么独孤府,什么宇文邕,什么天下大乱,统统都忘记了。
“沫儿,这几天你不来,我日日都在担心会不会永远都见不到你。我让爹爹去你家提亲好不好,这样就再也不担心以后见不到你了。”
“不要——”我惊呼一声。宇文邕那日的威胁又浮现眼前,虽然他宇文泰不是皇帝,可却是实际掌权者,比皇帝的权力只大不小,而宇文邕又是他喜爱的儿子之一,我相信他说道做到。
“为什么,难道你心里没我……”普六茹坚一脸的不解。
“我……”我要怎么跟他解释,难道说有个疯子跟我说若是我嫁给别人就要将我们都杀死。
“沫儿姑娘当在下自作多情好了,天色不早了还是请姑娘早点回去吧。”他一拂衣袖,背手而立,我知道他生气了。此情此景,认识谁都会不高兴吧。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一身青竹色长袍衬得整个人气质非凡,就如一块璞玉立于夕阳之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低着头,可有不知道要怎样解释。
总不能明知有危险,还把我们俩个推向火坑吧。我心里上火,手上不断的卷着衣角,却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说法。
“你别着急,我听你说。”他握住我的手,温柔的道。“你要是再用点力气,衣服就要扯烂了。”
“我要是说,娶了我你会有性命之忧,你会不会笑我傻。”我抬头凝望他。
“会。”他坚定的答。一瞬间我有一些灰心丧气。“因为我普六茹坚一定会保护好我爱的人。除了敬畏天,敬畏地,敬畏皇上。现世没有什么能吓到我了。”他说的坚定,眼神明亮的如烈烈燃烧的火炬。“只要你肯信我。”
只要你肯信我,这六个字他说的掷地有声,自信满满。虽然从他住的这般若寺富丽堂皇的程度看起来便知也是大富大贵之人,可这世道任谁也不能与宇文家抗衡啊。
“你让我再想想。”丢下这句话,我几乎是从他府上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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