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传

　　我依言安静下来。
　　虽然看不见，但每个细胞都可以感觉的有某种东西在我们脚下深黑色的水中快速移动。
　　究竟是什么？冷气顺着我的脊梁爬上头顶。
　　四周只听得见水拍打岩壁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本来以为只要安静地等待，那家伙就会离开，但却感觉越来越近了。
　　从手臂上滑过。
　　恐惧使我摒住了呼吸，身后的人也身子一僵。
　　一秒就像一小时那么长……
　　突然，身后的那小子用力将我向前一推，大喝一声：“快跑！”
　　由于水的阻力，我迎面倒向水中，同时身后响起巨大的水花飞溅声。
　　那滑腻冰冷东西贴着我的后背滑过。
　　多亏水中也是能够呼吸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回身寻找那小子。
　　却见一条巨大的带状黑影紧紧缠住他的腰，将他往深处拖，而他正用手中的短刀胡乱用力戳刺。
　　那是什么啊？！蛇？！
　　这种不真实的场景不禁让人联想到米国片……不过我自从掉下之后没有哪件事让人有真实感的……
　　不对，不是蛇……那个是巨大的鳗鱼！
　　大概能做5000份的鳗鱼排！
　　要不要去救他？
　　直觉告诉我只要往右上方游很快就能到达一条河。
　　现在是逃走的好机会，反正我只要一上岸就打算离开。
　　跟那杀手小子在一起迟早会遇到麻烦的。
　　若是被他发现我就是那个虾米妖兽的，绝对会为姐报仇……
　　逃吧……心中这样想着，身体却自己开始往5000份鳗鱼排追去。
　　我移动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追上了鳗鱼排。
　　那小子已经不动了，头耷拉在肩膀上，左手却还死死攥住那把刀。
　　鳗鱼排察觉到了我，嗖地回过头，无数白色气泡组成帘幕中，巨大的黄色眼睛死死盯着我。
　　哼！不要以为你是鳗鱼排我就怕你！
　　其实，确实很可怕……
　　稍一分神，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侧面袭来，来不及躲闪，我只能用双手护在胸前一挡——
　　若不是在水下，一定会发出巨响。
　　鳗鱼排的尾鳍硬生生将我拍到岩壁上。
　　胸部的骨头发出悲鸣，内脏仿佛要烧起来。
　　没等我疼得缩起身子，参差不齐的尖利白牙齿迎面扑来。
　　抓住岩壁的突出点，硬将身体朝右移动。
　　岩壁上，刚才我头部所在的地方多出了一个脸盆大的洞，石头的碎屑无声地滑下。
　　这样根本别说救人了！
　　对了！刀！
　　鳗鱼排可能是刚刚在岩壁上撞晕了，行动变得迟缓。
　　趁此机会，无视身体的痛楚，我奋力游到被鳗鱼排卷得奄奄一息的小子身边，死劲掰他的左手的刀。
　　放手啊！明明半死不活了，死抓住打干什么？！
　　这样我们俩都活不了！
　　无奈的，我只好抓住他的手，直接用刀去砍鳗鱼排的身体。
　　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这鳗鱼排的黑鱼皮居然这么坚韧，我连吃奶的劲也用上了，砍了半天连点痕迹也没留下！
　　鳗鱼排MS渐渐恢复了，张开大嘴作嚎叫状，转过脖子快速移动过来。
　　救命啊！我不要死！
　　霎时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沸腾起来，头皮一阵麻痹。
　　视界中，鳗鱼排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一侧身，堪堪闪过利牙的攻击，伸手向下一划。
　　鳗鱼排扭动卷曲着巨大的身体，搅起大量乱流，黄色的眼中因为愤怒闪出了红色的光。
　　它黑色的侧身多了三尺长一条鲜红色的口子，血腥味立刻在水中扩散开。
　　那微妙的气味刺激了我的神经，那扭动的身姿就仿佛美妙的舞蹈。
　　奇妙的兴奋感包围着我，闪过它胡乱的攻击，飞快地移动到那黑色的躯体旁。
　　用利爪撕裂那柔韧的肢体，让那美妙的红色在这水中燃烧！
　　不够！不够！不够！多些！再多些！
　　“呜啊啊啊啊啊——”我狂叫着将坚硬的力爪插进黑鳗鱼的眼睛。
　　只要再一寸！就能了结这条畜牲！
　　一寸！
　　我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露出笑容的嘴角。
　　——放过我！
　　一寸！
　　——放过我！
　　一寸！
　　——放过我！
　　“呜！”头好疼！
　　——放过我！
　　我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巨鱼。
　　——是你在说话？
　　我默默地问。
　　——求求你……放过我……
　　我在干什么？我做了什么？
　　我，用手……嗖地抽回手，红色和黄色的液体缠绕着黑色的——爪。
　　巨鱼无声地慢慢松开缠绕那小子的身体。
　　不好！我赶紧游过去将他接住，回身时，巨鱼已沉了下去……
　　它，还活着吗？能……活下去吗？

　　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一条鱼的死活了。
　　怀中的小子身体冰凉，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
　　穿出岩洞，好像是一条很大的河，天已经蒙蒙亮了。
　　夹着小子，我以最快的速度游上岸，将他平摊在河滩上。
　　用手试试鼻息，没有呼吸。
　　伏在胸前倾听，没有心跳。
　　死了……？！
　　还、还没有！
　　我现在真的非常庆幸自己有认真听急救卫生课了，微微垫起他的脖子，打开嘴，确认没有东西堵住喉咙，挤压肺部，然后……虽然本来是为美丽的女孩子预备的……嘴对嘴吹。
　　一次、两次、三次……
　　感觉双手颤抖无力，嘴唇都失去知觉了，他还是一动不动，该放弃了……吗？
　　自祖母去世，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感到自己的无力。
　　不要死！
　　我像要压断他的肋骨一般用力挤压，一次又一次向他苍白的唇中吹入空气。
　　突然，他动了一下。
　　“咳！”大量的水从他的口中涌出，“咳、咳、咳、咳——”
　　行了！
　　他将我推开，自顾自地努力咳嗽。
　　眼眶一热，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你醒了！太好了——”
　　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打断了我，右胸一凉，仿佛一阵冷风穿胸而过。
　　继而是燃烧般的疼痛。
　　想张口说话，却喉头一甜，鲜红的血液飞溅到那小子苍白的脸上，就像开在雪地上的红梅花。
　　那把刀，穿过我的胸膛，没至刀柄。
　　刀柄上，小子那细白的左手用力握得指节发白。
　　我是吃惊的。
　　我在救他。
　　但是，当我抬眼看到他的眼睛就明白了。
　　他恨“我”，我都快忘记了。
　　他看到了吧？他是恨我的。
　　也许是因为我了然的表情，他双肩微微一震，像被火烧灼一般，放开了刀柄。
　　自嘲地挤出一抹微笑——好人真的不能当呢。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慢慢的向后退去，后面是宽阔的大河。
　　那小子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有憎恨、有惊讶、有疑惑、有恐惧、还有……一些我读不出来感情……
　　算了，我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这个身体早就该被架在火堆上烧成灰。
　　水已经漫到了我的胸前，血从刀与肉的缝隙中慢慢流泻而出，染红了。
　　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仰面到入水中。
　　那瞬间，我仿佛看到那小子动了动嘴唇。
　　说了什么呢？我听不见……至少，现在死掉的话，他会觉得安心吧。
　　慢慢下沉，水面上的光变成了一个银色的小点。
　　那，是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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