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伊凡愣住了：“国王身边的，就是王后。”

　　小精灵也愣了：“Ada就是国王啊，那ada身边的，王后又是什么？”

　　“就是殿下的母亲啊。”伊凡觉得小精灵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皱了皱眉，“就是你们的语言，称之为nana的……”

　　“Nana？”小精灵疑惑地眨眼。

　　“就是……”伊凡有点糊涂了，“就是与陛下一起，赐予殿下您生命的那个人……不，那位精灵啊。”

　　“Nana……有吗？”小精灵念叨着这个陌生的称谓，不知道为何他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他在某个光线昏暗的下午午睡醒来发现ada不见了，那样委屈又难受，而后布列塔尼却走上来微笑着跟他道下午好，递给他一杯清凉酸甜的葡萄汁，又让他觉得很温暖，很舒服。这两种矛盾的东西交织在一起，让他第一次觉得，有点茫然，有点无措，有点……惶恐。

　　他不太能够理解人类的话，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朋友。因此他放下棋子，迷惘地看向身边离得不算远的侍女。

　　“你们看到过王后……就是站在ada身边的，我的nana吗？”

　　侍女的神色变了，她结结巴巴地道：“殿下，您……您说什么？”

　　“就是……伊凡说，那个和ada一起，赐予我生命的那个精灵啊。”小精灵抬头看着她，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有吗？可为什么ada没有跟我讲过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她？”

　　侍女顿住了，她能怎样说，她能告诉殿下很久之前任何跟王后或者nana相关的词就是王宫里的禁令吗？

　　她嗫嚅了好久，也没能开口，只得将幽怨愤怒的眼神投向那个人类。

　　“你告诉我啊！”莱戈拉斯急了，他直觉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侍女不愿意告诉他，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伊凡，她有所隐瞒，她一定有所隐瞒！

　　“艾科姐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莱戈拉斯睁大眼睛，拼命地摇着她的手，在平时那是很容易达到目的的一招，“如果伊凡说的是真的，那nana是不是跟ada一样对我很重要很重要？那她在哪里？为什么ada从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没见过她？”

　　“殿下，我……”艾科看着小精灵急切的模样，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对不起……我不能……”

　　莱戈拉斯放开她的手，失望极了。

　　“那你们呢？”他环顾一圈周围的守卫们，“有谁可以告诉我！”

　　然而四下是恐怖的寂静。

　　没有任何一位精灵胆敢直面王子的质问。

　　伊凡呆在了那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莱戈拉斯明白了，他想到些什么，冰蓝色的眼眸不停地颤抖，他不可置信地后退，再后退。

　　“我乃幽暗密林之王，瑟兰督伊之子，莱戈拉斯！我命令你们！在这里，就在这里！我命令你们告诉我！”

　　稚嫩的童声响彻在寂然无声的大厅里，换来的却只有难言的沉默。

　　“殿下……”

　　“好，我明白了……”小精灵的泪水夺眶而出，他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向国王书房的方向跑去，“你们是听谁的命令？你们是在害怕谁？你们不肯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问ada！”

　　“快，拦住他！不能让他去找陛下！”艾科连忙冲几个侍卫喊。

　　“小殿下！”伊凡看到了小精灵的泪水，心里刹那间难受得跟针扎了一样，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跟过去。

　　“这下你满意了？你高兴了？”那位美丽的女性精灵红着眼圈站在他的面前，愤怒至极地朝他吼，“幽暗密林没有王后，你听清楚了！这里没有王后陛下，你听清楚了！”

　　*

　　“滋溜”一声，欧内斯特的手轻轻一抖，一半液体尽数倾倒在那不断破裂绽开的焦黑皮肉之上。床榻上国王的身躯突然狠狠地向上一倾，下一刻又无力地倒在了软榻上。他原本咬得死紧的牙关缓缓松开，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几不可闻的shenyin。他的左眼血红一片，瞳孔因剧痛而不断收缩，深陷的眼窝渗出粘液，灼伤发黑的肌肤翻卷开来，露出底下粉色的新肉，药水渐渐地流入其间，伤口中则缓缓流出baise的yeti。欧内斯特离得很近，很明显地感到国王的整个身体如同秋风里的叶子一般无意识地不停颤抖。他不忍再倒下去，收了手，慢慢等待那段可怕的痉挛停止。

　　“陛下……您感觉怎么样？陛下？”侍女有些畏惧地唤着软榻上的国王。

　　“嘘……”欧内斯特冲她摇摇头，他知道国王此刻承受的是怎样的痛苦，他需要安静。

　　“陛下，可以继续了吗？”等了一会儿，他再度拿起药水。国王的左眼仍然是不正常的诡异色彩，看上去像是个黑深深的洞窟。但烧伤和水泡都在渐渐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埃尔隆德的配方着实令人惊叹。

　　“来吧。”国王的声音很轻。

　　欧内斯特正准备继续，就听到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陛下有令，您不能进去。”守卫拦住小王子。

　　“为什么不可以？你们开门，我要见我ada，我有事要问他！”小精灵气恼地抬头。

　　“殿下，小殿下，我求你，我们回去好不好！别去打扰陛下和欧内斯特大人。”艾科在后头拉住小王子的胳膊，苦苦哀求。

　　他的速度那么快，日常在洞窟里奔跑跳玩造就出的轻灵敏捷的身体使得他们根本追不上他。

　　小精灵倔强地挣开侍女的手就要往里闯，可是守卫早已得令，根本不放行。

　　气急之下，小精灵只得趴在大门上举起小拳头不停地敲门，任凭谁来拉也不动。

　　“我要见我ada！你们这帮坏蛋，放开我！Ada！”

　　“殿下，我求您了，我们回去吧，回去下棋，好不好？”

　　“伊凡说的是不是真话！你为什么不敢见我！告诉我！Nana是不是跟ada一样对我很重要？为什么ada从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没见过她！”他越喊越伤心，

　　“Ada！你出来啊！”

　　“Ada！”

　　可是里头根本无人应答。小精灵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如果说先前侍卫侍女的反应还让他将信将疑的话，此刻他可真是百分百确定了。悲伤毫无预警地袭上他的身体，他敲门的频率低了下来，开始低声地抽泣。

　　欧内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

　　“莱戈拉斯……” 瑟兰督伊费劲地偏头朝欧内斯特看了一眼。

　　宰相会意地点头，将药粉递给一旁的侍女，“奥尔瑟雅，你看好陛下。”

　　小精灵还在门外无声地哭泣，大门却在这时打开了。他下意识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形，下一瞬那门便被精灵迅速关上。

　　所有人都诧异地仰起头来，看着欧内斯特威严冷峻的面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人敢应答。

　　他严厉的目光转向艾科：“你是怎么照看殿下的。”

　　“大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伊凡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不该教殿下下棋……我也不知道……”

　　“又是你……”欧内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该死的人类到底做了些什么！

　　“把他给我关起来！”

　　“是！”守卫们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不！不行！”哭泣的莱戈拉斯突然抢先一步挡在了人类面前，泪水还在源源不断从那张僵硬的小脸上流下来，他冰蓝的大眼睛中突然充满了愤怒。

　　“我不允许！”

　　“殿下，这个人类是囚犯！”他的爱徒和国王还躺在里面，欧内斯特简直对这个囚犯恨得牙痒痒。

　　“我不许任何人带走他！他讲真话！只有他讲真话！”小精灵固执地哭诉道，下一刻嗓音已是断断续续，“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ada是骗子，大骗子！”

　　这一番话成功地定住了欧内斯特。

　　无人能够回应，只有小精灵还在执拗地哭泣。

　　“呜……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ada是骗子……大骗子！”

　　在这尴尬万分的时刻，宰相大人身后的大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欧内斯特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金发的国王陛下身披银色长袍，手握着权杖，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如平时一般戴着半边面具。日光照在那luo露的一半面颊上，苍白如同鬼魅。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垂，冰蓝色的眼眸看向他还在哭泣的小儿子。

　　“Ada骗你什么了，莱戈拉斯？”

　　“陛下。”欧内斯特不动声色地往身后走了一步到了瑟兰督伊的右后侧，想要使自己成为国王的借力。

　　他是怎么硬撑着自己走出来的？没有权杖他连站起来都办不到！

　　“Ada怎么骗你了，莱戈拉斯？”他的声音很轻。

　　看到父亲出来，小精灵的情绪反而稳定了下来，虽然他还在不停地抽噎，却坚强地擦干了眼泪，红着眼圈眨也不眨地与国王对视：“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突然恐惧地睁大。

　　不独独是他。

　　国王安静地站在那里，日光照着他luo露的一半脸庞上面，是冰冷的大理石的色泽，而映在另一半银箔面具之上，却只有沉沉死气。细细的鲜血沿着银箔与肌肤的缝隙缓缓地流淌下来，点缀在国王脖颈处白色的肌肤和银白外袍之上，格外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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