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时微光

　　星期三下午最后一节课，夏尘和以蓝一同前往吉他社。
　　以蓝穿了一条特仙的长裙，头上绑一个复古的辫子出现在夏尘面前。
　　夏尘一脸抽搐：“……你穿成这样，要去勾引谁？”
　　以蓝笑嘻嘻：“放心吧，我不会去勾引你的阿木的，吉他社还是有其他帅哥的。我看那个社长眉清目秀的长得也不错，而且他上次看我的时候还脸红了一下呢，说不定对我有意思。”
　　夏尘做扶额状：“人家说不定是被你上次那么汉子的声音吓到了。”
　　“喂，有你这么说朋友的嘛！”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便去了吉他社。
　　一进吉他社夏尘就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已围坐在教室里。女生颇多，男生则占少数。见社长已站在前面，姜子沐半坐在凳子旁，夏尘和以蓝连忙找座位坐下来。
　　路过姜子沐之时，又见他淡淡地朝她笑了一下。
　　社长看人差不多到齐，就摆摆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姜子沐，也让四下的人简单的做个自我介绍，就开始说一些规章制度，以及下次需要带哪些东西，正说着，台下的女生就开始骚动。

　　一女生抗议：“社长，你说了那么多，怎么没一句重点啊，我觉得应该先让子沐学长先弹几首吉他你再演讲也不迟啊，这样你要说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听到曲子？”
　　女生一说完，另外几个女生就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先让子沐学长弹一曲嘛。”
　　“弹一曲……”女生们一个个都像是被点燃了火焰，一触即发，热情高涨。
　　按说第一次来，本来就没什么事，无非是讲讲规则，然后让大家一起熟悉熟悉彼此，等到下次大家准备好工具，再开始“上课”，但显然台下女生来吉他社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这才不满足。

　　社长被逼无奈，露出一个痛定思痛的表情：“看来，你们来吉他社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好歹我也堂堂社长，竟然沦落到被排挤的地步，真是太伤我心了……”说着还假装掩面哭泣了几声，直把台下的女生逗乐。
　　一女生又道：“哈哈，社长，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但你得先让我们一饱耳福才对啊。”
　　另外女生：“对啊，先听完你再讲……”
　　社长看看大家热情高涨的样子，也不扫兴地说道：“好吧，只要子沐同意，你们想让他弹多少曲子就多少曲子，我是没问题。”接着，便看向了姜子沐。
　　台下女生得到同意，立马沸腾了，各种扯着嗓子，就差拍掌击鼓了：“子沐师兄，子沐师兄，弹一个，弹一个……”
　　“弹一个……”
　　姜子沐看一眼台下热烈的气氛，挑挑眉，好像已有准备，从旁边拿来一架吉他，坐在一个椅子上，准备就绪。
　　“噢耶，太棒了……”
　　台下女生一脸兴奋状。

　　此时，社长叹息一声，默默坐到身旁，显得格外可怜。
　　以蓝看到这一幕，笑道：“哈哈，那个社长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搞笑。不过……”她又朝夏尘看来，“姐姐劝你，还是要早点下手哇。”
　　然后，姜子沐就把手按在琴弦上。
　　试音，调音，仿佛一气呵成，也令台下的女生一阵唏嘘。

　　然后他就开始弹。
　　第一个音出来之后，许多人就知道是《天空之城》。
　　木吉他的音调，干净，纯粹，却显得有些悲凉。
　　音调其实一直都很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个平凡的故事，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生离死别，有得只是平淡。但越听，越能催人泪下，仿佛心里的悲伤会被无限扩大，随着血液渗入骨髓。
　　夏尘抬头看向姜子沐。见他坐在椅子上，指尖慢慢划过琴弦，一弦一弦，微垂着头，却有些孤独清冷的意味。
　　她很惊讶于此时感觉，并不全是他眼底没有波纹的双眼，而是此时正是下午十分，一缕金黄色的，柔柔的光芒照进来，都没有觉得半点温暖，反而升出一种无比清冷的感觉。
　　夏尘的心猛然惊了惊。

　　然后她就想起了那次。
　　好像是一个隆冬，那时他们还很小很小，阿木的母亲带他俩去游乐园玩，玩着玩着，阿木的人就不见了，可把他母亲急坏了，结果找到的时候竟然见阿木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看一个男子弹吉他，后来才知道那首曲子叫《天空之城》。
　　你可以想象吗？在一个冰冷的冬天，一个小男孩坐在椅子上，一边认真地听，一遍默默抹着眼泪，嘴里的热气呼在外面散开，好像不敢打扰那个男子，但又特别伤心难过的样子。阿姨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问他为什么哭，阿木转过头露出红红的鼻子说，因为我听得出他很孤独。
　　呵，他那个时候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居然说出“孤独”这么深奥的词语，所以后来阿姨好笑又好气地说，小孩子家的还知道孤独啊。
　　不过现在想想，大概阿木那个时候就有些音乐天赋吧！
　　那么，他现在弹得又是什么呢？是不是也在述说一种无人能懂的孤寂之感呢？
　　可是，他的孤寂之感又是为何而有？
　　为什么，五年后的阿木会变化得那么难琢磨？
　　他说，人会变的……
　　他说，她已经不是姜家的人了……
　　这一切的一切为什么总让她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呢？
　　到底他这些年发生过什么呢？她很想知道！

　　一曲终了，夏尘还沉浸在弦乐里，却被教室内雷鸣般的掌声所惊醒。以蓝称赞道：“啧啧，夏尘，你家阿木真不赖啊，敲得了架子鼓，弹得了吉他，音色也如此美秒，我看，这堂课下来，不知要迷倒多多少少花痴少女了。我看啊，夏尘，你真的应该早日拿下他，也让那些花痴少女死心算了。”
　　夏尘抬头看他，见他也正在瞧她，嘴角又露出那股邪邪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孤寂的少年已经荡然无存。
　　唉，姜子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日子就这样在上课下课业余活动中渡过。
　　吉他社的成员也渐渐步入轨道，开始在吉他社学习起来了。以蓝与夏尘回回准时准点去吉他社报道。女生们虽然偶有花痴围着姜子沐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大多数人还是比较认真的，毕竟每个人手中的那把吉他也是自己买的。
　　这一天下午，夏尘与以蓝又抱着那把硕大的吉他去了吉他社。
　　坐下来，夏尘练习了一些曲子，眼睛却朝姜子沐看去。
　　呵！女生缘可真好。每次来，都能看到那么多女生围着他问问题，而且还能这么自如地回答。而那个时候的阿木呢，可是连女生一靠近就会害羞的人呐。

　　以蓝有些弹累了，便朝夏尘的方向看来，然后用一种贱贱地口气道：“喂……要不要帮你叫来？”
　　夏尘转过头来：“不用，你没看到他正忙着吗？”
　　“哈哈。”以蓝坏笑道，“夏尘，你该不会在吃醋吧？也是，被这么多女生围着谁都不会乐意的，对吧？”
　　“……”夏尘沉默一会儿，丢个白眼，“弹你的吧。”
　　然后准备拿起吉他再次开始练习，眼睛却瞥到另外一本曲谱，正是《天空之城》的曲谱。她来了兴趣，准备拿来研究研究。
　　自从那天看过他的演奏，总会想起那抹孤寂之感。
　　唉，姜子沐，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我总是看不透你？
　　孤寂的，冷漠的……到底哪个才是你呢？
　　还是你根本就不愿让别人了解你？
　　歪歪扭扭地弹了几遍前奏，还算过意得去，她便这样一遍遍地弹奏着。

　　这一边，姜子沐越过人群朝夏尘的方向看来。
　　她弹得很认真，旁若无人的感觉。睫毛很长，忽闪忽闪地，偶有弹错的地方，便触一下眉，好似很懊恼的样子。脖子细长且透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稀能看见她的青筋。
　　与小时候的样子颇为不相似。
　　姜子沐记得夏尘小时候可是对什么事情都相当的没有耐心，尤其是写作业，往往是做到一半，就从书包里拉出一本漫画书，然后津津乐道地看起来，边看还边笑出声，完全不把作业放在一边。那时流行看《乌龙闯情关》，所以她每次一有零花钱就会去买这些花花绿绿的书。
　　有好几次，都被夏妈妈抓个正着，后来夏妈妈终于忍无可忍，硬是要把她的书烧掉。她边哭边闹也抵不过夏妈妈的魔爪，书烧了一半。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偷偷藏了一些，后来又觉得放在家里实在危险，索性都搬到他家。这下可好了，每天必光顾他家。霸占他的床，霸占他的零食，弄得他的房间一团糟。
　　这一看就是大半个学期，直到有一次语文考试考得惨兮兮，她才下定决心说再也不看漫画了，从此要好好学习。他刚替她高兴起来，便见她从那张试卷中抬起头来，咬着笔头问他：“对了，阿木，刚才余老师跟我说什么‘悬崖勒马’，那是什么意思？”听得他简直哭笑不得。

　　姜子沐看了她许久，便走了过去。
　　见她停在一个曲调中，来来回回弹奏了好几遍，却依然弹不上去。
　　姜子沐勾一勾笑，然后道：“嗯……你这种表情倒很是耐人寻味。”
　　夏尘被他吓了一跳，转头朝他看去，问：“什么？”
　　姜子沐低着头，将字吐得清晰：“就是现在这种表情……很认真练习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头一怔。”
　　“……”
　　姜子沐朝曲谱看去，笑：“弹不上去？”
　　她耸耸肩：“是啊，一直弹不准。”
　　他若有所思：“要不要我教你？”
　　“也好。”她让开一点，腾出点地方给他，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将手掌全部包于他的手心下，然后倾身而来。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与他靠得这么近了，但这次的靠近却让夏尘突然有种异样感。
　　姜子沐低头看着她，笑得欢颜：“脸红什么呢？又不是没抱过。”
　　夏尘：“……”她脸红了吗？
　　然后姜子沐就不再理会她，用另一只手指指指曲谱，很认真地弹奏起来：“这里，需要拨快一点，像这样……”他拨了几下，又道，“……这里就可以平缓一些。”
　　此时教室里仿佛很安静，安静地仿佛只有两人。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夏尘觉得自己一侧头就能碰上他的嘴唇。而他身上那种犹如罂粟般的气息也让她的心惊了惊。这个人……唉，该怎么办是好呢？
　　姜子沐却好似没察觉她的心理活动，只稳稳地拨完，然后问她：“懂了吗？”也没顾及身边许多人的目光。
　　“懂。”她点点头。
　　“真的？”
　　“对。”
　　姜子沐离开得那一瞬间，夏尘居然有莫名的心动。而后，她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星期天给你开个小灶吧，帮你把这首曲子练会，怎么样？”
　　“……”

　　这边，以蓝听着两人的对方当然偷着笑。然后她正色道：“咳！咳！嗯，时间到了啊，这位同学，请教‘老师’的时间到了啊，不能自己一个人霸占那么长时间啊，也要给其他同学一次机会啊。既然要开小灶，就更加不能霸占了啊。”
　　罢了，又贱贱地对姜子沐道：“老师，我也有问题，你能不能也像教夏尘那样一笔一划地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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