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香

　　（本作品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当晚，颜墨月靠在榻边入睡。

　　自小玉占了他的床以来，他每夜都是如此。

　　第二日，当葶苈带着“北山玉”来到长清殿外求见的时候，果然不出他所料，很多弟子在见到小玉的容貌时都大惊失色，但因为葶苈事先准备周到，顺利瞒过了所有人。

　　当然，不包括两位叔尊。

　　颜墨月不想节外生枝，便亲自安排“天女”在长清殿住下，并让葶苈传令，昆吾山所有弟子不可私下议论天女。

　　好在仓浪和千影也没再出来滋生什么事端，这让颜墨月稍稍放了些心。

　　盛夏的昆吾山，透出一股冰凉的味道。

　　山上的各处草木均有仙人悉心照顾打理，长的甚是好看，走在其中，可谓处处是园林。

　　而且这里常年有仙气滋养，所以各类植物都生的恰到好处，没有多一丛，也没有少一枝，看上去就觉得舒坦。

　　其中，长清殿的仙气最为强盛，所以这里的景致也是最好的。

　　不过，这样好的景致，一般都是颜墨月一个人独赏，其他弟子并没有进入这里的权利，只有葶苈偶尔来面见师父时，体会过这种仙境般的感觉。

　　转眼，离“天女”到来的日子已过去了六七日，众位昆吾山的弟子渐渐淡忘了当日看到小玉时的恐慌，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葶苈的功劳。

　　小玉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子里又是只有她一个人，便懒懒的继续躺了一会儿，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从与颜墨月初识，到他为自己探查体内的禁制，以及这几天平淡的日子，似乎总觉得那么熟悉，却又立马被否定，因为她不过是只跟折罗一起长大的小小的妖怪，现在只活了两百岁。

　　这两百年间除了折罗，她谁也不认识，当然还除了每次去人间游荡时偶然相逢的几个人。

　　不过，人的寿命无法与妖相比，所以，对于那些遇到过小玉的人来说，可能小玉会是他们人生中难以忘记的一个人。但对于小玉来说，与那些人的相遇，不过是自己漫长生命中转眼就可以忘记的一次偶然相逢。

　　她现在只有两百岁，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两百岁，在这些两百岁中，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生命短暂的人类，对她来说，大概遇到谁都一样吧！

　　反正每次都是自己看着他们慢慢变老，再怀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死去。

　　虽然那些人跟自己没什么交情，只是认识过而已，但小玉突然觉得，看到自己认识的人都很快就从她身边消失，而她却要不停地去认识更多的人，再看着他们从她身边消失，无法挽留，这其实也是一种残忍。

　　小玉甩了甩脑袋，心想着自己怎么变得感情这么丰富了，慢慢坐了起来。

　　对了，刚才想到折罗，这个家伙说有事要离开赤阳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如果他回来，看到自己不在，肯定又以为她去人间玩了！

　　不过折罗一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以前从未听说过的昆吾山上，哈哈，想到折罗找不到自己的样子，小玉不禁心中一阵得意。

　　可是，自己难道就这么一直住下去么？

　　那个颜墨月，说她体内有什么禁制，可是这几天，每次问到禁制的事情，颜墨月都说她的体质有些奇怪，却又不告诉她怎么就奇怪了。看来他也没查出个什么名堂！

　　虽然说看到折罗找不到她会很有趣，但小玉还是觉得早点回到赤阳山比较好。

　　小玉走出屋子，伸手挡住了眼前刺来的缕缕阳光，等双眼适应了这种明媚，才慢慢放下手。

　　经过几天的游走，她已经基本可以在长清殿中找到想去的地方了。

　　既然是去向颜墨月辞行，那就得先找到他才行，小玉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嗅着一路的花香，小玉来到夕河边上，果然看到颜墨月就站在对面的雨初亭中，面向夕河，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她时，颜墨月的目光在她身上只停留了一秒。便继续望着夕河，不再看她。

　　小玉缓缓踏上木桥，轻盈的像只燕子，一步，一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虽然知道颜墨月已经看到了她，但她并不想破坏这里的宁静，和颜墨月赏景的雅致。

　　走到了对岸，小玉没有急着开口，也站到了颜墨月身边，陪他一起看面前缓缓流淌的夕河。

　　斑驳的树影落在水中，夹杂着点点日光，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除了香味，小玉更多的闻到的，是一种清凉。

　　本来想好要辞行的，但不知怎地，伫立许久之后，她张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里很好。”

　　颜墨月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否知晓小玉的意图。

　　而小玉似乎也不急着说要走，“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夏天，这里的温度却会这么低？”

　　“你感受得到？”颜墨月蓦地转过头，漆黑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期待得到某种回答，或解释。

　　“我又不是傻瓜，当初被那两个坏蛋抓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仲夏时候了。按你说的，我昏迷了五天，再加上住在这里的六七日……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六月末七月初。”

　　小玉突然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也转过脸，看着颜墨月，不知是等着他说些什么，还是她想从那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什么。

　　颜墨月的眼中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痛楚，然后慢慢透出少见的焦灼，“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十分坚定，却又因为隐隐的期待而显得有些急促。

　　小玉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明明是盛夏，长清殿却能拥有这样的温度，很明显，有人在这里设了阵法，困住了往年冬季的冷气。而且，根据这片地方的气温变化来看，这个阵法在这里至少存在了两百年。”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颜墨月的瞳孔无限放大，声音也变得起伏不定，早已没了平日里那份淡定。

　　小玉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没想到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笑？就像个……像个偷了人家鸡蛋的毛孩儿，担惊受怕，唯恐人家知道了什么，哪里还有半点仙人的样子？”

　　颜墨月却根本不在意她的嬉笑，依旧坚持道：“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哈哈……越来越像了，你觉得，我应该想起什么？想起鸡蛋是隔壁的二蛋子偷的？哈哈哈……”

　　小玉笑的合不拢嘴，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男子眼中那越来越黯淡的光泽。

　　颜墨月转过脸，不再看她，似乎眼前的花瓣流水成了世界的全部。

　　小玉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中还想着刚才他的那副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

　　颜墨月没有再说一句话，可是那紧抿着的双唇，却透出一股倔强，这让小玉突然觉得有些不忍，这个人，应该是经历过什么伤心的事，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吧！

　　自己平日和折罗玩的太没拘谨，可这个人，他和折罗不同。

　　他不过是自己才认识了十多天的一个仙人，她还连对方是什么脾性都没有摸清楚，只知道他总喜欢板着脸，所以才一直希望在他脸上能看到别的表情。

　　不想小玉这点小小的好奇，却惹恼了颜墨月。

　　小玉心性单纯，她甚至认为自己这么做伤害了颜墨月。

　　便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揪着颜墨月宽大的白色衣袖晃了晃，“颜大掌门，你，真的生气了？”

　　沉默，又是沉默，这该死的沉默。

　　太久的沉默已经让小玉不好意思再开口，颜墨月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反倒吓了她一跳，“‘隔壁的二蛋子’是谁？”

　　“啊？哈哈哈……你说他啊……他就是，就是……就是二蛋子嘛，哈哈……”

　　小玉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她的笑声出卖了她，她就这样一边怀着对颜墨月的愧疚，一边忍不住的笑他。

　　她也觉得自己这么不对，但就是止不住。

　　颜墨月又不说话了，在小玉的笑声停止之前，他幽幽的飘过来一句，“捉弄老实人很有趣吧！”

　　这次的声音倒是听不出一丝恼怒，小玉觉得他甚至很愉悦。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让小玉不好意思再笑下去了。

　　“呃……没有啦！”

　　小玉敛住笑意，“我不是有意的，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哎呀，总之以后再也不会了，如果言语中有得罪之处，请你原谅！”小玉一脸真诚的看着颜墨月，眼中没有一丝狡黠。

　　刚才还嬉皮笑脸，转眼就换了一张脸，这倒真让颜墨月无语，“我没怪你。”

　　他停顿了半晌，好像觉得也只有这句话比较合适了。

　　小玉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然后低下头，望着水中的两个倒影，男的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女的青衫罗绮娇俏玲珑……真像一对才子佳人！

　　小玉不禁脸上一红，暗暗的想，如果能有个这样的男子与自己相伴一生，那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

　　不断浮在水面上飘过的花瓣惊扰了这玉璧般的画面，也惊扰了小玉的思绪，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颜墨月说自己想离开。

　　虽然她与颜墨月认识并无几日，但这些天在长清殿的相伴，已让她对这个出尘的仙有了不少好感。

　　他对她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而且，每日都会按时为她诊察身体，从来没有无理的举动。

　　虽然自己是被他两个师弟抓来的，但颜墨月从来没有以对待俘虏的方式对待她。

　　只是，颜墨月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时候要她走。

　　“你……”

　　“颜……”

　　两人同时张了口，又同时在第一时间闭上了嘴。

　　“你来找我有事吗？”还是颜墨月比较淡定，从容的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玉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水面上的一片花瓣从自己的影子流向颜墨月的影子，再飘向远处，终于开了口：“颜掌门，我得回去了！”

　　本以为颜墨月会问她离开的原因，谁想他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小玉本想说赤阳山的，又想起折罗离开前说过不许她下山，还布下了结界。

　　都是她自己贪玩，发现用小天马的血可以冲破结界，才偷偷溜出来的，没想到却被两个坏蛋不问原因就给抓走了，她此刻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想到这一点，便立刻改口道：“我一直在人间游历惯了，没有什么固定的居所。”

　　又怕颜墨月怀疑，不忘加上一句：“那日刚好迷了路，竟无故被你两个师弟抓了回来！”

　　其实，真正让小玉犹豫的原因，是她突然想到折罗说过一句话，“我不喜欢别人影响我的生活。”

　　颜墨月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回过头继续看着夕河。

　　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送你下山。”

　　小玉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对于颜墨月这样骄傲的人，最多只能拒绝一次。

　　她稍微欠了欠身，算是对他行礼，便转身朝对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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