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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那日昏迷以后,奚薄夜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中自己只是五岁有余的小童,一身麻衣跪在两口棺材前面,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家里的仆从在父亲落气之后,便被母亲杀的杀、散的散,在只剩下她们两人时,母亲将目光转到她的身上,幽幽的笑着,双手掐上她细小的脖子······
那时小小的她就在想:其实就这样死在母亲手里也不错,比起以后孤零零的活着要好得多。
奚薄夜从小便聪明伶俐,她知道父母的身份,虽然在这个远离墨乐城的家住了没多久,但她依然很喜欢这里。
从前爱逗她的叔叔婶婶都了无生气的躺在家里,血、到处都是!她还记得元伯伯在断气前拉着她的手让她离开,那眼里的心疼和怜惜让她心中一痛,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啊!
可是、可是母亲却像是对待敌人一般,夺去他们的生命,他们眼中的恐惧和不甘,慢慢点醒了她,她觉得母亲大概是疯掉了吧?!
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想来父亲也不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的吧?
如果、如果她能活着,她一定要烧掉这栋宅子,让一切都随风而去。
在她快要窒息时,脖颈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她跌到地上,咳嗽得停不下来,只知道抢着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待她缓过气来,就见一个大她些许白衣男孩,持着小剑站在她身前,她踉跄着起身朝她呆在那里的母亲走去。
她喃喃道:“娘亲······”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母亲眼神呆滞的看了她半响,在小小的她即将抓住自己的衣袖时,突然转身朝棺材走去,她站在棺材前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又看看里面像是熟睡的夫君,笑得癫狂,大声道:“奚郎,我来陪你了!”说完便自缢身亡。
小小的奚薄夜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她奔向那棺材旁的红衣女子,握着那还未冷却的纤手,看着此刻像是安详入睡的面容。
她轻轻地说:“娘亲,你别睡啊!夜儿以后再也不淘气了,你醒来好不好?夜儿以后会很乖,会好好习武,不会再缠着你们;夜儿不会再贪吃了,夜儿要好好读书,再也不会气走夫子了;夜儿不会乱跑,不会再欺负元伯伯的小儿子了······娘~~~你不要丢下夜儿,你知道夜儿怕黑的······”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这时一双白净的小手把她拉了过来,她想回去,就着蛮力张口咬在他的右手上,直到鼻间传来血腥味,那手的力道减轻许多,却并不放开,小小的她就这样愣在那里,心里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不久她就听到来自那手主人的声音:“让他们安息吧!”稚气未脱却满是深沉。
当奚薄夜再次将目光转向棺材方向时,正见一个白衣男子,把她母亲的身体平放在地上。
这时,一位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匆匆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眼里全是惋惜:“哎,还是晚了一步。”
说完快步走到奚薄夜母亲的身边,抬起她的纤纤细手,用自己的白色手帕为她母亲擦干净了那脸上的血渍。
之后转过头对白衣男子说:“我们把他们好好安葬了吧。世事无常啊!”
白衣男子点点头,神色黯淡:“好。”
后来,奚薄夜才知道这一家三口是天下第一楼的主人,与她的父母乃是生死之交,只是由于立场关系,很久未联系了,半年前听说她家搬来此地,此次前来却遇到了这番事情。
第二天傍晚之前他们就离开了,那个叫云闲棋的叔叔对她说:“薄夜,你的父亲早有安排,接你的人,已经到了,以后你有困难可以随时到云鬟楼找我们!”
他们离开以后,教主伯伯就带着他的属下来了,说是要接她回去。她说给她三天时间,她要为父母守灵。
于是,墨乐教一众人都守在宅外,宅中已被他们清理干净,空荡荡的宅子只剩下两口棺材和一身麻衣的她······
三天之后,看着眼前这栋燃烧的宅子,奚薄夜头也不回地跟着教主伯伯踏上了回教的路。
奚薄夜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的,她支起身体,拍拍有些不清醒的头,怎么会梦到那些事?
她深呼了一口气,耳边的打闹声停止了,眼前出现了两个年纪相当的少女,一个小家碧玉,一个明眸皓齿,两人都穿着同样的绿衣,站在一起好生活泼讨喜。
小家碧玉的那一个端了杯水递给奚薄夜道:“姑娘醒了?教主让我们二人照顾姑娘。奴婢名叫雪兰,她······”
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少女就抢着说:“奴婢唤作雪莲,嘻嘻,教主说了,姑娘是我们的贵客,要我们好生招待。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也会尽力而为!”
奚薄夜喝了水,把杯子放在一旁,问她们:“请问姑娘,这里是哪里?你们教主又是何人?掳我过来欲意何为?”
雪莲对她眨眨眼,处得极近,奚薄夜才看清她额头上的淡蓝色雪花纹,顿时就猜出了几分。只见雪莲笑着把水杯端了出去,留下雪兰回答她的问题。
雪兰笑道:“姑娘如此淡定,想是已有几分明了。这里是潢川雪魔教,姑娘此刻正在我教魔山——‘圣殿’之中。”
“那么那个紫衣男子就是你们的教主——雪霁雯?紫色雪花印。”奚薄夜想起那个接住她的男子,这个魔教她有所耳闻,以紫为尊,近年来势力有所扩大,似乎想争做第一,好几次与墨乐教作对,最后算是结下梁子。
雪兰眼睛亮了亮,笑道:“姑娘好见识!难怪教主说姑娘不似平凡,要我们亲自来照顾!姑娘如何称呼?”
奚薄夜也笑笑:“既然单单掳了我来这里,怎又会不知我是何人?我叫奚薄夜。”说完便掀开被子,下了床去,向门口走去。
在将要到门口时,雪莲端着一个盘子出现在门口道:“姑娘换了这身衣裳就随我们去见教主。”
那是一件和她们一样颜色的裙子,奚薄夜皱了皱眉,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一身黑衣,不管款式怎么变,颜色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并非她喜欢黑色,而是黑衣不那么费事儿。
现在奚薄夜处于弱势,也只好顺从的去换衣服。
换好之后又由雪兰两人打扮一番,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终于从雪兰口中听到:“奚姑娘,辛苦了。我们这就去见教主!”
雪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雪莲抢道:“姑娘这扮相真美,和那一身黑衣几乎判若两人!哈哈,如果我是男子,定当娶了姑娘藏在家中,谁也看不去!”说完便扶起奚薄夜朝门那方走去。
奚薄夜回头看了镜子一眼,眸光暗了暗,转身朝门口走去。
雪莲两人带着奚薄夜左拐右转,终于来到了一个花园,花园很大,到处充斥着浓郁的花香,奚薄夜在还没踏进花园之前就可以隐隐闻到,进了花园之后就开始喷嚏连连,刚才由雪兰精心打扮的发饰微微有些凌乱,一路走过去,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奚薄夜觉得自己微微地在出汗,其实花了这妆岂不是更好?
又走了一会儿之后,她们来到了一个湖,湖水清澈碧绿,湖中心有一个小亭子,亭子周围的湖面上环绕着种了许多睡莲,有几支已盛开,还有几支含苞待放,衬着带白纱的亭子,煞是好看。
此刻正有一个紫衣男子倚在亭子的栏上,端着杯子,不知是在饮酒还是在品茶。
奚薄夜踏进亭子,而雪兰两人则站在亭子的门口处。
紫衣男子见她进来,便坐起身来,对她笑道:“奚姑娘来了?过来坐。”
似乎他们已经是故交一般,奚薄夜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的坐在一个离他较远的位子上,透过白纱看湖里的莲花,等待他的下文。
紫衣男子也不恼,笑道:“在下雪霁雯,现任雪魔教教主。擅自请姑娘来做客,姑娘莫怪。”
奚薄夜点点头:“教主言重了,不知何时可以放我回去?”
雪霁雯看她的反应,顿时来了兴趣,打趣道:“姑娘若不介意,在圣殿多呆几日,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奚薄夜垂眸半晌,表示沉默。
到了晚间,奚薄夜对着一桌素菜无从下筷,最后只喝了一碗汤便草草用完餐。
奚薄夜向来是餐餐都要有肉才吃得下饭的,因此没肉的话,不吃也罢。
接下来的两天奚薄夜在雪莲的引导下把整个圣殿游览了一番,不得不说雪霁雯十分懂得享受,整个圣殿无一不是雕梁画栋,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有风景可看。这里的教徒男女各一半,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据说圣殿后山是雪魔教的禁地,那里地势险要,而且装有无数机关暗器,还有许多毒物。只要是犯了错的教徒,都会被关进那里,如果运气好,从后山出去也就可再次活命,但大多数的人都是死在那里。
这天,雪霁雯邀奚薄夜共进晚餐,奚薄夜自然欣然答应。
在桌上,一脸抽搐的雪霁雯看着对面那个秀秀气气的女子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席卷了桌上所有的肉食,本来是要和她谈话的,但一餐下来,倒是被他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番怅然道:“姑娘倒是让在下开了眼界,看来传闻倒是不假,姑娘真是无肉不餐。前几日请恕本教怠慢了。”
奚薄夜瞟了他一看,也不说话。留雪霁雯尴尬一笑。
饭后奚薄夜沉默良久突然道:“雪教主想要知道什么?不如早些摊开,比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着我好得多!”
“呵,姑娘到是明白人,现下墨乐教和云鬟楼都在寻姑娘,这样的棋子,姑娘觉得在下会轻易放手吗?再说了近几年我教教徒在姑娘手上栽了不少跟头,姑娘觉得在下是不是应该讨回来呢?”他轻抿一口茶,继续笑道:“在下还听说,墨乐教繁华都是姑娘一人之功,姑娘不觉得我雪魔教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吗?”
奚薄夜听完也笑了,但笑意未达眼底:“既然如此,那雪教主是不是应该拿出一些诚意来?”
“好!中原武林豪杰的性命,你看如何?”雪霁雯笑得风轻云淡。
“呵,那些人与我何干?”奚薄夜淡道。
雪霁雯眯了眯眼睛:“喔?那天下第一公子——云寄雨呢?如今离开我雪魔教,就定然必死无疑!”
奚薄夜偏头眯了眯眼睛,手里把玩着腰带:“我倒是有听说,昨天夜里有人闯了进来,却不想竟是他,我与他的确有些交情。”停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雪涞阁的姑娘命不久矣,雪教主掳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治好她,教主如今这般淡定,倒是让我几番惊讶呐~~~”奚薄夜故意拖长尾音,听来竟含威胁之意。
雪霁雯顿时愣住,回过神来,只是神色黯淡道:“姑娘好才智。此乃家师之女,两年前在中原和家师一同被害,待我赶到之时家师已······而雪纤只余下一口气,还好”
他话还没说完,奚薄夜轻轻打断他:“我知道了,我只是想快点离开而已!明天带我去看看她。”说完就走,背影坚毅而单薄。
看着奚薄夜离去的方向,雪霁雯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良久叹了一声。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她。
在几十年前,雪魔教就居魔教第二,但并不张扬,所以江湖没几人知道。为让此教加强存在感,他们就时常去墨乐教打打人,闹闹事,和墨乐教对着干。可墨乐教有右护法奚薄夜在,岂能让他们如愿,所以一次次去,一次次被打回,可谓屡战屡败。这也就引起了年少的雪霁雯的注意,可以说是从小就关注。
以前的她坚毅、孤寂、苦中作乐,但在遇到云寄雨之后却发生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改变,她似乎比以前要快乐了,只可惜啊、这快乐并不是因为他。
微风吹过,雪霁雯突然低下头开始咳嗽,久久停不下来,他身后的婢女连忙走过来,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又倒了一杯水给他,喝过水之后,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抬起头来却是一脸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他闭上眼睛,挥手让那婢女下去,自己坐在桌前发呆。
走远了的奚薄夜当然看不到雪霁雯的真实情况,当时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话说那两侍女中的雪兰其实是在开始的确是一个单纯、可爱、又聪明的女子,但匆匆岁月使她变得心机很深,她变成这样,也实属不易。她对雪霁雯算是早已情根深种,奈何身份悬殊,她只能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雪兰从小跟随雪霁雯,也渐渐发现他有了喜欢的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直到——奚薄夜来到圣殿以后雪霁雯的变化极大,雪兰心里便明了了几分。不得不说她还是十分聪慧,昨夜有一男子来救奚夜,不过被她武艺高强的教主关在一处极阴的地下室,那地下室里的阴寒之气可以让人功力减半,不是习武之人,半日便可归西,可见教主对此人的重视。今日听教主与奚薄夜的谈话,又知晓了此人在奚薄夜心中的地位,对奚薄夜一直存有芥蒂的她顿时心生一计:让两人一起去死。这样即可扫除她前进的障碍,又可解教主的后顾之忧,不可谓一石二鸟。这样一来,雪霁雯知道后一定对她另眼相待。(这丫阅历尚浅也不怪她啦,不知奚薄夜在雪霁雯心中的地位,虽然某人自己还没发觉······)
今晚,月黑风高杀人夜,是个好天时!雪兰故作玄虚、一身黑衣,在三更时,故意设法将奚薄夜吵醒,从屋里引了出来,直奔地下室。
来到地下室门口,雪兰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这人到底什么企图,莫非······”奚薄夜心里暗想。
神经紧绷,脚步放轻,奚薄夜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一闪身就进了地下室。
万一自己猜错了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自己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冒险是对自己的负责。可眼下,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却让奚薄夜往深处走去。
一阶石梯一路向下,奚薄夜仅靠楼道两旁蜡烛的微光向下探索,一股阴风从深邃的楼道从里往外反吹过来,楼道忽闪忽闪,好不诡异。
奚薄夜更加谨慎,一步一步慢慢向下走去,越走越心惊,风越来越阴冷。
石阶并没多长,不一会儿奚薄夜就走到头了。
入眼的是一片昏暗,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处石室,不大,但阴寒至极。奚薄夜待眼睛适应以后,才看到有一盏墙灯,比石阶上的蜡烛还要昏黄,并没起多大作用。她细细一看,还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等等,身着白衣!!奚薄夜没由来的紧张,小声喊道:“云寄雨,可是你?!”
半晌,奚薄夜见那人一动不动,小心的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细瞧去······
果真是他!“云寄雨!”奚薄夜急呼出声,并用手轻轻推了推。这一推不要紧,但那从云寄雨身上传来的寒气让奚薄夜愣了愣,云寄雨向来都给她温暖的感觉,如今,以他的修为,不至于冷成这样吧,奚薄夜皱起眉头。
“恩~~”一道声发出,不似云寄雨的声音。
“谁?”奚薄夜冷冷呵道。
却见是云寄雨慢慢转醒,奚薄夜连忙把他扶起。
“你怎么样了,身体为何这样冰?”奚薄夜问道。
云寄雨现在还在晕神,他只记得那人把他关在这后便没了踪迹,他也尝试过出去,奈何为找到奚薄夜,他自愿着了他们的道,一时被封住内力,又有这至阴之风环绕在他身边,他就慢慢失去了知觉。
“恩~~你怎么会在这?”云寄雨声音嘶哑问。
“我是追一道人影过来的。但没想到那人会把我引到这里,雪霁雯竟会把你关在这里。”奚薄夜淡淡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这里诡异,我们要赶紧离开才好。”云寄雨皱着眉头,声音还是发虚。
“恩,那我们快离开吧!走。”奚薄夜正欲先走,又见云寄雨一脸的虚弱,自己的功力又不足,怕是不能走出这地下室了。
“你还好吗?自己能走吗?”随之奚薄夜又自言自语般说:“算了,还是另想办法吧。”奚薄夜说完在光滑的石壁上摸索,一会儿敲这儿、一会儿敲那儿,云寄雨听到她的手指与石壁的敲击声,只觉她是在寻找某物一般。
见她如此举动也就没吭声。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咔咔咔咔~~~”一阵移动声响起,石地向两侧分开,陡然一落,下面是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他俩一起坠了下去,云寄雨一把拉过奚薄夜,将她护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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