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妇人心

　　“为什么要这样做！”连青焦躁地来回走动，遏制不住地冲着莉莉大吼。

　　由于她们坚持出具非标准审计报告，长风科技自然不再与他们合作，在披露之前就要求变更事务所。只是当披露变更理由时，双方都选择了沉默。

　　“就这样让他们蒙混过关，然后继续逍遥法外为非作歹？！莉莉，我们的良心呢？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要功亏一篑？！”连青双手撑在桌面，两眼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红。

　　莉莉捂着头，本来是盯着地板发呆，听到这番话后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奇怪。

　　“长风科技的股票这几日连续大跌。因为有关人士透露长风科技已经连着几年入不敷出，只剩个空壳了。”莉莉沉思道。

　　“你觉得这就够了？这种虚虚实实的消息又能算什么！转眼又可以被另一个专家颠倒黑白！”连青咬牙切齿，眼神都变得锋利。

　　莉莉被连青的这通火弄得有些恼怒，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是阴沉密布。“你今天是怎么了，有脾气别带到公事上来。我们怎么吃饭的你应该很清楚，更何况我们已经尽忠职守了，你难道要因为自己把整个事务所赔上去？”

　　连青颓丧地倒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方才喑哑道：“是谁？”连青知道自己不该再问，可是她实在不能容忍这些人违法违纪勾结营私中饱私囊却依旧活得好好的。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道奈何如此不公！

　　“你和长风科技有仇？”莉莉觉得越发不对劲，连青并不愤青也不热血，尽管内心有着道德底线，但和她一样都是懂得如何游离在灰色地带的人。

　　“对不起，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心情有些糟糕。”连青低着头，嗓子因为刚才的吼叫而变得沙哑。

　　莉莉想起来她家的连辰，不由自主的有些同情。她拍拍连青的肩，表示充分理解。

　　“我也不知道是谁。有级别更高的人插手，长风的事不是你能管的。”莉莉有些警告的意味，生怕厉害讲得不够清楚，这位好友会一时冲动闯下大祸。

　　连青有些虚脱地走出事务所，她还是太嫩了，这些勾心斗角的是完全不是她能应付得来的。尽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但是到头来却只能用人定下的条条框框妄图去限制人。她看着自己桃红的丹蔻，玉白的青葱，笑得比哭还难看。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也想翻覆乾坤？”抬起头，可是眼泪还是滚滚而下，模糊了她的视野，就这么看去，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个模样，步履匆匆，没有谁会多看一眼路边失意的女子。他们裹挟着她前进、后退，她迷失了自己的节奏，不知道走向何方。

　　萧炜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副无声的画面。她旁若无人地流着泪，泪水涟涟不断，浅白的衣服被晕成了深色。她的肩膀不时地抽动着，神色是迷茫的，可是你就是知道，她没有发出声音，至始自终。

　　即使悲伤到无法自抑，即使形色凌乱不堪，也一声不吭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哀伤，一个人绝望。

　　他走不进去，他一直在徘徊。

　　萧炜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抓起副驾驶座上的旅游指南，狠狠地揉成一团。黑色的奥迪悄无声息地驶离，就像他出现的那般不知不觉。

　　林氏企业的总部，标志性“通天塔”的顶层，董事长办公室里，林有斌抓起手边的一叠报告就向身边低头哈腰的人砸去。

　　“你要是没有能力趁早给我下来，这些年你吃得也够多了，别以为你的那些勾当没有人知道。”

　　那被砸中的人用手护着脑袋，腿都在打着颤，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挥开漫天飞舞的白纸，一个扑通跪向林有斌脚下，紧紧地抱着他的腿。

　　“姐夫，姐夫，我错了，那消息真的不是我。。。”谢爱国看着林有斌越来越黑的脸，声音越来越小。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因为急切变得尖细：“还好有萧炜出手，他对林灵好着呢，多亏了我的这个侄女啊！”

　　林有斌看着身下的这个人谄媚的嘴脸，满头大汗语无伦次，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当初只是看着谢美云的面子给了这个小舅子长风科技这个肥差，占地圈钱，连这种事都干不好。

　　多亏了侄女，不就是想提醒他他还是林灵的舅舅，美云的弟弟吗。不过说到萧炜，这个后辈真心不错。林有斌摩挲着下巴，开始认真地思考林灵的婚事。

　　“啪嗒”萧炜堵住白子的气数，吃掉萧致远的四个子。

　　“你妈很喜欢林灵，我瞧着也还行。年纪大了，就想早点抱到孙子啊。”萧致远也不在意被萧炜杀得溃不成军的棋面，常年严肃的面孔有几丝疲惫。

　　萧炜抬头看了一眼父亲，低头继续闷不做声的思考下一步。

　　“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帮长风科技抹平账面，喜欢就娶回来吧，虽然有些欠妥，但是和林氏企业联手也不是不可以。”萧家和林家涉及的行业都很广，但核心都是传统制造商业。一山不容二虎的古话在当今的商业纵横下并不一定适合，强强联手也不失为一种双赢的方法。

　　“您想多了。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他们联手。”萧炜声音里透着他一贯的冷淡。

　　“那你是。。。”萧致远试图从儿子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掉以轻心，万事没有把握不要冒进。”当年倔强的儿子大了，性子依旧没有改变，只是雏鸟已经羽翼渐丰，就应该让他自己飞翔。

　　无数的闪光灯下，萧炜和林有斌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二人面对镜头，摇了三摇，背后是剪彩的现场，礼花洒满一地，红绸带喜庆洋洋。这是林氏企业和萧氏集团的首次合作，关于px产品的研发与运营。无数的媒体记者把话筒伸向二人，探寻着这两个行业巨头的未来意向，他们的一言一行就是整个行业的风向标，转动着A市乃至全国的资金流向。

　　之后的宴会上，少不了觥筹交错。林有斌把女儿招呼到身边来，微微的醉态下却是再清醒不过。林灵今天穿着露肩抹胸长裙，缀满亮钻晶石的裙摆在华灯照射下璀璨夺目，散发着极致的性感。价值不菲的独家定制礼服与姣好的身材，金钱与美色混合成最强力的迷魂药，掠去了每个充满野心与征服欲望的男人的心魂。

　　众人瞩目的美人就这么走到萧炜面前，无视其他所有男人的目光，专注而又欣喜望向他，“好久不见，萧炜。”

　　她把自己的手交给他，随着他的脚步轻巧地踏入舞池，左旋，右转，远离，拉近。每一个舞步都力臻完美，就像她四年来的梦，神圣，而不可侵犯。林灵看着萧炜熟悉的笑容，有一种跨越时空的错觉，仿佛自己又变成了18岁叛逆的少女，所有的骄纵与傲慢在看到了这个人之后就不堪一击，只剩下爱情的卑微，想让他看见最美好的自己，喜悦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为他的每一个小动作而神魂颠倒。

　　她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即使失去了那些少女的痴梦，即使这只是一场冰冷的政治联姻，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只要他，这个男人只属于她。

　　周围的镁光灯依旧在闪烁着，萧林两家的联手昭然若揭。

　　“哎，我的春心要破碎了，就让我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吧。”莉莉拿着《娱乐至上》哀嚎着，挥舞着封面上萧氏继承人与林家大小姐舞会上的完美合影。照片拍得很清晰，两人怎么看都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连青抓着把椅的手有些泛白。照片的背景里，林有斌和谢美云俨然一对慈父善母，用祝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孩子。

　　终于结束了一整日心不在焉的工作后，她寂寂地回到了公寓。

　　单身一族的公寓，明明不大，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黑白灰的现代装修，充满了都市人的简洁明快同时，又勾勒出寂寞封闭的内心。连青打开冰箱，里面装有几听啤酒，却不是给自己喝的。她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晃荡着杯子，静静地发着呆。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她就像个幽灵，孤独地在这世界的一隅漂浮。

　　她已经二十五了，却没有正儿八经谈过一个男朋友。她对男人有一种抵触情绪，也许是家庭的阴影，但是她更愿意把这归结为这个时代的通病。情感都变得急功近利，自然没有人愿意放下脚步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代价太大，还不一定有回报。大多数人的结局就是将就，将就着喜欢了，将就着在一起，将就着有了孩子，最后又将就着好聚好散。什么都可以平心静气，因为什么都不值得付出太大的感情。价值观的遽变更是认可了这一切，冷漠被认可，被赞扬，成了我们日常的基调，而违逆者将成为异类，被判上死刑。

　　她无力去改变着一切，也从未尝试改变。她甚至还学着为虎作伥。即使是一人，她也深深地把自己埋藏在这张名为冷漠的面具之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世界癫狂，谁也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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