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雅——大魏帝后传

　　第九章至交（上）
　　寿康宫中，太后欣喜异常。多次要邀请老姐妹，她都推说身子不适，今儿，竟主动请安。当然，历经三朝的太后自是知道，镇南王妃突然进宫决非请安这么简单。可总也是进宫不是？皇宫里的日子早让自己憋闷得紧了，有闺中好友能来，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太后未等镇南王妃行完礼，便让小宫女将其扶起，又赐了座。
　　太后满面笑容：“平日里，可是请都请不来的，今儿怎么倒自个儿跑过来了？”
　　镇南王妃低头答话：“日前，薛夫人让人传话给臣妾，说是长孙娶媳妇儿了，臣妾便赶着来告诉您一声。”薛夫人也同时二人密友，玩的极好。只是薛夫人远嫁浙杭，几十年来再不曾回来过。太后当年在宫中也是危机四伏，哪里敢和封疆大吏的夫人过多联系？倒是薛夫人与镇南王妃从未断过来往。
　　“哦？当真？碧瑶那丫头可是咱们中嫁的最晚的，想不到，她倒先娶上了孙媳妇儿。哎呀呀，我当年就说，她生就圆脸，天生的好命。她还不信，说我取笑她，看看，可是被我说中了？”太后听得高兴起来，也顾不得许多，满嘴我啊，咱们啊的浑说。
　　镇南王妃听太后高兴的连称谓都顾不上了，心略略放下，逗趣道：“可不是？娶得那媳妇可是百年望族家的嫡出小姐，说是长得跟天仙似的。”
　　“哈哈，快给我细细说说新娘子什么个模样！”镇南王妃便将薛夫人派来问安的嬷嬷说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太后。太后听着欢喜，又想着过不了几个月太子也要大婚了，娶的又是好姐妹的嫡亲外孙女，不禁更是开怀。
　　镇南王妃絮絮说着这些事，又加了许多小时的回忆，不动声色的将与太后许久未单独相见的那点生疏抹去。
　　太后想起过去的几个姊妹中，就镇南王妃最是文静，便忍不住打趣道：“我们的孙媳可都定下来了，你的呢？”
　　镇南王妃故作头痛状：“臣妾家里的那混小子，别说臣妾了，便是王爷也抓不住他人呀！成日间不见人影，臣妾呀，是懒得操这个心了，且让世子烦恼去！。”
　　太后听了哈哈大笑，又略带神秘的说：“前些时候，哀家闲来无事，便去练武场走了走，竟见到了你家远哥儿！”
　　“太后娘娘见到远哥儿了？怎么也没听他说起？”
　　“哀家身边就带了几个人，又没和他说话，他哪知道。”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趣事，用羽扇捂住了嘴笑了起来：“哀家瞧着，这远哥儿可不像你们家的人！五大三粗的，太子站在他身边，就像个麻杆似的。要不是太子叫他‘明远’，哀家还真不敢相信！”
　　太后对太子的比喻，镇南王妃可不敢接，只含糊答道：“这远儿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的，自然长得得粗壮些，不像镇南王府其他人，大多偏瘦。”
　　太后连连点头：“你们家的人是纤细，不说别人就说当年颜丫头，那真真是弱柳扶风，风大点都能把她吹走似的。”太后说得高兴，不经意就提起了当年很得她喜爱的俞景颜，说完才觉不该提起镇南王妃的伤心事。转头看去，只见镇南王妃还是低垂着头，一颗豆大的泪却滴在了手上。太后不免也觉得心酸酸的，又想起早逝的皇长子，深能体会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不由想要和镇南王妃说说心里话。
　　“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宫人们听了，恭敬行礼后鱼贯而出。
　　太后与镇南王妃坐近了些，握住她的手。惊觉两只手，一只保养得宜，还很细腻，一只却已沟壑纵横，不由仔细打量镇南王妃的脸。这一看不要紧，生生地吓了一跳：“怎么，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了？哀家记得你还小几岁呢！”
　　镇南王妃微微抬起头，好让太后清楚的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用手中的丝帕，擦拭眼角的泪：“臣妾失仪了，还请太后娘娘赎罪。”
　　“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何必说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太后轻声细语的问道，眼神却渐渐变得锐利。
　　镇南王妃恍若不知，继续告罪：“哪有什么事，臣妾不过是想起了景颜。”
　　太后定定看了镇南王妃片刻，方才叹道：“说吧！你若无事又岂会踏我这门？”
　　镇南王妃赶忙要否认，太后却制止了：“自打哀家入了宫，你又做了镇南王妃，咱们便再不像从前了。你要避嫌，不敢与哀家多来往，哀家更不能让先帝觉得擅自揽权。这些年统共也没能私下里见上几面。”镇南王妃似有所感，看向太后，太后继续说道：“可是云舒，我这心却从未改变。我永远记得当年选秀，孤身一人在京城，是你在我病中照顾，这才有了今天的太后。否则，我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有这份情在，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的。”
　　镇南王妃少有的直视太后，只见太后面色真诚，眼中甚至还含着些许泪意。可是太后的拇指与食指却在轻轻地摩擦，凭着数十年的了解，这是太后在激烈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很细微，镇南王妃却由此明白太后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真诚，反倒，是在试探。镇南王妃心不由沉了沉，深吸了一口气，敛住心神。缓缓起身，向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太后并未阻止，只是冷静的看着。
　　“太后娘娘，自景颜病逝后，臣妾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了。臣妾虽然靠着珍贵的药材维持着，可臣妾却实觉生不如死呀！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那苦命的女儿泪流满面的看着臣妾，臣妾真恨不能这便随她去了！”
　　听着镇南王妃的话，太后依然没有开口，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可是，臣妾却不能。因为景颜还留下了个女儿，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和景颜小时候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臣妾委实是舍不得呀！旁人都道，镇南王府风光无限，却不想，我们身为这孩子的外家，却连她也保护不了！臣妾不想眼看着这孩子活得艰难，可是实在无法可想，只得进宫来祈求太后娘娘的恩典。”
　　太后略略思索，便想起俞景颜的夫家和当年的许多传闻。也明白了镇南王妃所言不虚，这样的处境，确实堪忧。太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哀家早已不管事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镇南王妃匍匐在地，以掩盖住眼中闪过的一抹锐利：“臣妾不敢奢求旁的，惟愿太后能准许萧家的二姑娘长居家庙，带发修行。如此，纵然青灯古卷，日子清苦，却可求得一世安稳。也，也能全了景颜的一片苦心。”语至最后已不能自己地带出了哽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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