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浓时

　　“对不起。”他说。

　　叶浓一愣，明显很意外。

　　“为什么你从来不提？”

　　叶浓沉默。

　　“当年在未央......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如果伤害到了你，你要我怎样补偿都可以。”陆砚一直微微低着头，等他抬头去看叶浓时，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出现他以为的那种气愤的神情。她很平静，如同一碗水，连微波都不曾泛起。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转身进屋，没有关门。陆砚跟上去，看见她正掖好被小丫头踢开的被子。这不禁让他想起小时候，他的母亲也是这样，每晚都会到他的房间察看他睡觉的情况，替他摆正睡姿，帮他盖好被子。

　　陆砚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叶浓正握着糯糯肥肥的脚丫子亲了一口。

　　这一刻，他觉得她美得让人心动。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错过了叶浓直起身子时踉跄的那一下。

　　—

　　安城越来越冷了，还好整个城市提供暖气。陆砚坐在办公室里，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衣。

　　他转着手中的笔，在想，昨晚走之前叶浓跟他说什么了？

　　哦，对，她什么都没讲。因为她一直在房间里陪糯糯，是他自己离开的。

　　门一开一关，宋青楠再一次神出鬼没：“咋地啦穿这么肃杀的颜色？”

　　“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啊？”陆砚看了一眼关好的门，和他调侃。

　　“滚！”

　　“请转过身然后直走。”陆砚伸手，替他指了一条明路。

　　宋青楠不退反进，一直走到陆砚的桌前，然后撑着一只手俯身看着他。

　　这妖孽要做什么？

　　陆砚刚冒出这个想法，门就又开了，是上次那个小护-士。但她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倒吸了一口气，捂着嘴就跑开了。

　　“得了，咱俩彻底不清白了。”

　　宋青楠恢复了正儿八经地站姿：“反正那群腐女早就盼着我们在一起了。”

　　陆砚气闷地翻了个白眼，不够解气，又踹了他一脚。

　　在医院工作的小姑娘多，尤其是刚来的一堆小护-士，私下总对着英俊的陆砚和漂亮的宋青楠想入非非。当然不是想着得到他们，而是盼着他俩在一起。这年头说的好，美男都是另一个美男的。陆砚听过不少次这样的言论，起初还颇为不理解，后来渐渐就麻木了。只是被当场看见自己和另一个男人暧昧的姿势......这滋味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上班跑我这边来到底什么事？”

　　宋青楠的耳朵蓦地变红，说：“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跟那个叶浓还有没有什么？”

　　“什么还有没有什么？”

　　“哎，你就说你俩现在什么关系吧？”

　　“你要追她？”陆砚冷冷地开口。

　　宋青楠没有发现他语气中的寒意，点点头。又饱含担忧地问：“你不会从中阻拦吧？”

　　“哼，没那时间。”陆砚板下脸，不屑的口气。

　　“那就好。”

　　“你看上她什么？”宋青楠不过见过叶浓一面，还是匆匆一瞥。

　　谁知这人的回答虽然肤浅，倒也坦诚，他说：“漂亮！”

　　陆砚一怔，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状似好心地提醒：“别高兴太早，她可带着个孩子。你们家能让她进门？”

　　“嘿嘿，这事儿还太早。”宋青楠搓搓手，“再说了，我家听我的。”

　　“随便你吧。”

　　“今天我翘个班，你看着啊！”

　　“干嘛去？”陆砚拉住他。

　　“下手去！”

　　宋青楠走后，陆砚坐立难安。之后有个小朋友来复诊，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未免造成医疗事故，陆砚也找到主任调了晚上的夜班。

　　他开车到幼儿园附近时，果然那里也停了宋青楠的车。眼神一暗，握着钥匙走向那背影。

　　“不是下手吗？干杵在这儿有什么用？”

　　宋青楠被吓了一跳，但看见是陆砚又觉得亲切非凡。小朋友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他打着商量的口吻说：“那个什么，叶浓还不认识我，所以，嗯？”

　　“嗯。”陆砚心领神会，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这回，糯糯是跟着叶浓出来的。只是孩子白嫩的小脸上像是受了伤，额头有一处被嗑得红红的。

　　“陆叔叔......”糯糯的小嘴一瘪，眼泪倏地落下。陆砚赶紧蹲下，揩掉她的泪花。可小孩子泪腺发达，又或许是因为疼的，陆砚擦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她掉的。

　　“怎么了这是？”陆砚询问叶浓，不自觉带了责备的意味。

　　叶浓心情不佳，但其中的原因她不好对他提及，只说：“小孩子闹矛盾而已，小事情。”

　　“小事情？！”陆砚看着糯糯额角的红肿，阴测测的开口。想起身边还站着宋青楠，便吩咐他去附近先买点酒精过来。宋青楠纵有千般不愿，也还是去了。

　　陆砚拿酒精替糯糯简单消了毒，抱起孩子后，才注意到宋青楠别有用意的眼神，也才正式想起这个“多余”的人。他是在把孩子递给叶浓时顺便介绍的：“宋青楠，我的同事。”

　　“你好。”叶浓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奇怪了......

　　糯糯又被陆砚抱在了怀里，叶浓走在后面一直看着，但身边跟了个宋青楠，喋喋不休。

　　“陆叔叔，妈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糯糯捧着小脸问。

　　“因为妈妈在跟那个叔叔谈事情。”

　　“哦。”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陆砚笑着望着她。小孩子就是简单，不开心了就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如同此刻的糯糯，耷拉着眼角，皱着小鼻子，嘴巴翘得高高的。

　　“我不喜欢妈妈这样。”糯糯太小，表达不出这样是哪样。陆砚却听懂了，但没停在这个话题上，而是问：“额头怎么受伤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糯糯像小鸡啄米一样点脑袋，告状说：“小胖说我没有爸爸，可我有爸爸，他只是没回家。”小胖是大班的学生，整个人吃的圆滚滚的。糯糯记不住他的名字，就一直称呼他小胖。

　　陆砚听她这话心突然就疼了一下，像谁的手揪着，狠狠揪着。他想，那是糯糯的手。

　　陆砚先到了停车的地方，跟糯糯一块儿等着后面两个人。宋青楠一直在说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叶浓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情，然后一个劲儿摇头。

　　“我送她们娘儿回去。”陆砚对着宋青楠说。

　　“不是说好没关系吗？你现在是几个意思？”宋青楠觉得陆砚出尔反尔的行为很是不道义。但陆砚却不承认自己在截胡，他压低声音说：“有些旧事要跟叶浓商量，如果你想同她好好发展，我觉得你应该有这样的气量和风度。毕竟你也不希望我将来老是出现在你们之间。而且......”陆砚看向糯糯，“小丫头挺喜欢我的。”

　　宋青楠权衡半天，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他临走前问糯糯喜欢吃什么，结果小丫头居然很高冷，只同他挥手说再见。

　　寒冬也未必只剩萧瑟和悲凉，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就让叶浓就很喜欢。如果碰上晴天，有阳光投射在上面，仿似折出璀璨的光。

　　“走吧。”陆砚出声打断她的联想。

　　“我以为你昨晚走了就不会再出现。”

　　“为什么？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什么答案？”叶浓忽然换了一种语气，歪着头看着他，“或者说，你想要怎样的答案？”

　　陆砚语塞，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他只知道，他想要给叶浓补偿，但他不知道什么是叶浓需要的。

　　“钱吗？我不需要。”叶浓自问自答。

　　“你有什么困难我——”

　　“你爱过我吗？不对，我应该问，你爱过那时的叶浓吗？那个你在未央救过的叶浓。”

　　“没有......”陆砚沉默了许久，还是给出了伤人的答案。

　　“也是，是她傻罢了，也许你连喜欢都没有过。”叶浓表现得并不难过，只是有些惋惜。陆砚觉得奇怪，但他毫无立场去要求她为那段曾经伤情。

　　最后她说：“我不怪你，怪过你的只有曾经的叶浓。”

　　叶浓没有答应让陆砚送，她带着糯糯打车回了家。等到夜深以后，她悄悄退出卧室，在放置旧物的地方找出了一个包得严实的本。书壳上面落了很多灰，但里面被保存得很好，看得出收藏的人很是珍惜。那是一本日记，记录了叶浓和陆砚短短两个月交往中的所有事情。

　　或许现实是残酷又冰冷的，但里面的每字每句都尽显甜蜜。

　　在离开未央以后，叶浓再也没有看过这本日记。此刻，她有了再读一遍的心情。

　　2009年7月13日，阴。今天有个男人救了我，他说他叫陆砚，他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2009年9月2日，晴。我们在一起了，陆砚说他喜欢我，我成为他的女朋友了！
　　2009年9月3日，晴。陆砚今天来学校接我，大家都说我的男朋友很帅。真好，他是我一个人的。
　　2009年9月4日，雨。今天天气不好，一直下着雨，我被困在学校了，但陆砚出现了，他带着伞来接我。分开的时候我亲了他，还叫他阿砚哥哥。
　　2009年9月5日，晴。阿砚哥哥心情不太好，有好几次都没听见我叫他。可我生气的时候他拉住了我，抱着我哄了很久，真的好温柔。
　　......

　　叶浓合上日记本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呢喃的声音里布满哀伤：“叶浓，原来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你......他从来没有记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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