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砂

　　那晚，妈妈确实没有回来。
　　直到第二天中午，一身酒气的走进屋。
　　“你怎么喝酒了？”倪静扶她躺到床上。
　　她似乎喝的很醉，脸色绯红，妆已经完全花了，躺在床上哈哈大笑，像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又像是听了一个最逗趣的笑话。
　　倪静倒了杯水喂她喝，她却使劲摇摇头，把玻璃杯甩碎在地上。
　　倪静无奈叹息，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灿烂烂的一片，像盛开的金色的花。
　　妈妈侧着身子，没有再笑，没有发出一点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倪静走向前，把白色的窗帘拉上，想让她好好的睡会儿。
　　转身才发现，妈妈并没有睡着。
　　她睁大着眼睛，不知道看在哪里，空洞而迷茫，又有一丝绝望，表情平静，却让人感觉很悲伤。
　　倪静心里惊了惊，难道妈妈是为了爸爸而喝醉吗？
　　其实，在她心里，还是爱着爸爸，是吗？
　　因为她是妈妈，所以必须在她面前表现的足够坚强，不让自己倒下，不能让她更加害怕难过。
　　所以才假装这么冷漠，是吗？
　　倪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不懂事，妈妈一定比她承受的更多，难受更多。

　　下午，晚饭的时候，倪静做了红烧肉和清淡的丝瓜汤。
　　妈妈洗完澡出来，就把饭菜端上桌。
　　这是爸爸离开后，第一次她们坐在一起吃饭。
　　气氛很沉默，安静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饭。
　　爸爸在的时候，总是喝着酒，喝醉了就又开始砸东西，和妈妈吵架。
　　家里吵闹的不让人安宁，现在爸爸不在了，家里冷清的让人难受。
　　就在倪静想跟妈妈道歉的时候，妈妈先开口了。
　　“小静，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明明是她该跟妈妈说对不起，怎么倒反过来了。
　　“不，妈，我不应该因为爸爸的事和你生气，你是我妈妈，怎么做都是为我好”
　　这句话说出来，又恢复了沉默。
　　倪静吃了一口饭抬起头，才看见她的眼睛含着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眼睛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水，那样安静柔和。
　　恍惚间，眼眸里还有深深的温柔。
　　那样的眼神，倪静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妈妈给予她的疼爱。

　　“小静，你要记着，妈妈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
　　“好”
　　倪静笑着为妈妈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现在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用一个词说，那就是相依为命。
　　她应该相信妈妈，相信她还是小时候那个温柔宽容的妈妈，只是因为家庭的变故，才会变得世俗。
　　喝酒也好，一夜未归也好，她都愿意相信。

　　吃完饭后，妈妈非要收拾洗碗。
　　倪静又去庭院为花草浇水，庭院里的栀子花被霞光染上一层晕红，可爱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晚上，妈妈问了她最近的学习。
　　“还是全年级第一名？”
　　“恩”
　　倪静把上周月考的成绩单给妈妈，妈妈看了看，眼睛有开心的色彩。
　　倪静也开心起来，从来她都要求自己做班里最出色的学生，每晚准时复习功课到十点才能上床睡觉。
　　期末的时候，年级第一名会有奖学金拿，钱也不少，所以她牢牢占据着这个霸主的位置，没有人可以把她挤下来。
　　虽然也因为这样，学校里她没有一个朋友，同学们经常背地里说她书呆子，机器人。
　　可是她不在意，她只希望她的努力可以让家人过的幸福一点，有没有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孩，那都是想也不想的事。
　　“小静，你一直都是优秀的孩子”
　　妈妈的话如一个魔法，这是她一直都想要听到的。
　　小静，你很优秀。
　　她更想从爸爸口里听到，然后她可以告诉他，爸爸，你也很优秀，要努力振作起来。
　　可直到他死了，她也没听到。
　　现在却听到妈妈的鼓励，倪静说不出是开心的多，还是难过的多。
　　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她转过身走进了厨房，把眼泪逼了回去。

　　客厅里，栀子花的香气随着夜风融进每一丝空气。
　　倪静和妈妈一边吃着密瓜，一边看着电视。
　　没有说话，却并不沉默。
　　有一种家的温馨感，安宁平和。
　　睡觉的时候，倪静抱着枕头走进了妈妈的房间。
　　小时候，只要睡不着，她就会抱着枕头，要和妈妈睡。
　　有时妈妈会讲故事，有时会唱歌。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优美。
　　倪静会听着听着，就睡得香甜。

　　夏夜，空气开始闷热干燥。
　　妈妈拉好窗帘，把窗户打开一半，两个人盖着薄薄的小毯。
　　夜里的风把白色的窗纱吹的飞扬，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洒到床上。
　　倪静可以看到妈妈美丽的脸，此时柔和的像一朵盛开在午夜的花。
　　没有声音，倪静慢慢靠过去，才听到妈妈轻微细小的呼吸声，她似乎已经睡着了，月光照在她洁白细长的脖颈，如白玉般优美。
　　她真的很美，倪静知道，妈妈一直都是那么美。
　　这么美丽的妈妈，有一天会再嫁给别人吗？会忘记爸爸，嫁给别人吗？
　　倪静又开始担心害怕，她不想她和妈妈之间多出一个陌生人，她只有一个爸爸，他是倪明皓，不是别的男人。
　　“妈…”倪静像孩子一样缩进妈妈的怀里。
　　“不要像爸一样离开我…”

　　风忽然消失了，白色的窗纱轻轻落下来，月光被挡在窗外。
　　房间里黑了下来，倪静躺在妈妈的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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