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纪事 第一部

作者:糖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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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何谓福大命大?又何谓既来之,则安之?小和尚在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后总算是略有体会,所以,这就忙不迭着要与大家切磋交流了。

      这不,我刚刚在泽西王的营帐中历经了一番既不严酷也不血腥、倒更像是闲话家常的“审讯”后,便被两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彪悍卫士扔进了伤兵营,美其名曰“照拂病患”,其实就是干一些端屎把尿、倒茶送水的污秽差事。本来么,我灰头土脸、眼神呆滞、傻不愣愣的,既不能从我嘴里橇出半点机密,也查不出我任何底细,偏生那个将我截来的叫什么拓将军的蛮子骑兵,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认定了我来头不小,不敢往死里整我,再加上他泽希王都对着如同闷葫芦的小和尚自娱自乐侃了个大半夜,普通士兵纵使有十七八般逼供的能耐,也只能给我分派些粗重、肮脏的活儿,以抒郁结之气。至于那日日的疲劳轰炸、初时的辣椒水和皮鞭倒也再没招呼到我身上,呵呵,许是小和尚皮粗肉厚,他们都打得烦了、虐得疲了吧!

      如此一来,我倒似捡了个便宜,有机会深入“群众生活”,不但与伤兵同吃同住起来,还借着工作性质的极端“灵活性”------ 譬如端着低级军士的洗脚水,越过自成一系的炊事营,顺道拎了破木盆里将军呀、统领呀替换下的破裤、臭袜,最后到附近的溪边洗了------成功地将敌人的储备、供给、驻营分布弄了个清楚、记了个明白。

      呸!你当小和尚是生来的贱命,欢喜窜来窜去,屁颠颠地伺候人么!麝国人恐是没见过当奴隶、做苦活也能干得这般兢兢业业、心安理得、乐在其中的吧,权当我是脑里进了水、受了大刺激了,倒也不特意支唤、作弄我。我心下不由敬佩泽西的铁腕手段,能将座下大军调教得如此纪律严明,又怎么会没有侵吞大陆各国的实力呢?

      话说昨夜小和尚下了狠心与那泽西王“斗智斗力”、未回他只字片语、如此消磨了一晚,刚刚回了伤病区就又碰上许多新送来的病患。我冷眼观察他们身上刀伤、箭伤的角度与力道,便了然必是在小规模的地面战中落下的,心中不由一动,难道是那人的希律盾甲死士做的么?难道他动作如此之快,不但已经将嵩鹿平原上遇袭幸存的万余残兵成功转移到了桓水江畔,还已经召来了琅霞关的援军?

      自从那日我被虏来之后,我那聪明的阿罹很是沉得住气,没有使人潜入麝国大营前来相救,目的就是以防泽西洞察我军的投鼠忌器,继而猜到我的身份,加害于我。但是以他锱铢必较、果敢稳厉的作风,是决不会眼睁睁瞧着他的亲亲小和尚……对不住,我之于阿罹,就是这两个字……被人从他眼皮底下抢走而善罢甘休的,所以我在敌营充当苦力的半月来,泽西大军虽然盘踞在桓水江上游这片延绵百里的嵩鹿平原中段,却怎么也不能向前挪动分毫,往往乔装的小部分竹甲探军送出不久,就会被或绞砍、或断肢地抛到距离泽西帐前百尺之处,其中示威、叫阵之意,昭然若揭。尤其是这十日以来,竹甲探子身上的刀口、剑印愈发骇人起来,正所谓伤筋却不见血、入骨而不侵皮,整齐划一、深浅一致,凶狠如野兽却有素如鬼魅,真真正正是毒到极致、绝到极致,叫所中之人痛、不、欲、生!普天之下,能有如斯手段又与泽西王为敌的,除了希律盾甲死士,不作他想!

      以前还在希律与阿罹为伴之时,我就听他讲过盾甲死士作战的方式和对敌的计案,其中的犀利、决绝让我当时就惊得缩在他怀里,尽管因为机密而未尝亲见,但一见麝国伤兵的惨象,我脑中自由地浮现出阿罹与我讲解的情状,所以心中有了九成把握。也不知怎的,我竟惴惴不安地忆起一个人的形象来,虽然见到的只是背影,也只有一眨眼的光景,却悚然噬髓般地叫小和尚至今心有余悸。他,便是希律双帝的另一帝,磐帝。如果说阿罹是统领、调度盾甲死士的“帅”,而那磐帝才是真正挑选、训练他们的“君”啊!

      狐疑满腹、焦虑百结的当儿,我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在一片哀鸣、嘶啸声中,忙了一个早晨了。掐指一算,我帮着那个络腮胡布满方正大脸、头上缠着厚厚一层麻布的军医,从六个竹甲兵的身上,总共卸下了九只畸形、破败的胳膊和八条肿胀、发酵的小腿,至于换下的那些个脓浆横流、腐臭不堪的绷带、荆条真是可以压塌一个谷仓了!

      “你这孩子,怎的也不见害怕,真真是个怪人!”瘫坐在正午时分皓艳的骄阳下,我烦闷又困恹地拔起伤兵营前从生的一簇杂草,百无聊赖般地攥在手中把玩。军医也倦怠地躺在我身侧,伸了个懒腰,兴味索然地问了一句。我不由苦笑,还是不习惯这些个杀戮、蚕食的调调吗?尽管刚刚百般地提醒自己,这些哀号着的、垂死挣扎着的是你卞毓的敌人,他们的手上曾经沾过你同胞手足的血!但是,那些蠕动的、溃烂的伤口、肠脏,那一双双无力、绝望的双眼,叫小和尚无法不痛,无法不感、同、身、受!

      竭力地抑制着喉头涌动的酸涩,我若无其事地冲军医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比划着示意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却心知自己拙劣的演技是偏不到这个面貌愚鲁却敏感、心细的男人。许是第一天,他被那个蛮子骑兵请来为奄奄一息、折骨断筋的小和尚治伤时,就从我完好无碍的舌腔和隐忍不发的呻吟想到我是在装聋作哑,而这样一个举动奇异的小和尚能撑住酷刑的拷打还坚持不发出一丝痛叫、求饶,你说,他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俘虏吗?是同情、是怜悯,抑或是好奇,总之军医不但没揭穿我,还推说我手脚伶俐、乖巧听话而从看管我的人手中调派到伤兵营,为他打起了下手。

      “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只是我看你这个孩子如此倔强,我怕……”他的叹息,像是从天边传来,恍惚间我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在护国寺座小沙弥时,母亲也是这样,对着不肯认错而被师傅罚跪在老祖宗牌位前的我,说着同样焦心的话。

      倔强吗?我痴痴地想,也许吧,不然我在被那些畜牲玩弄、折磨时早就不堪忍受,或自裁、或屈服了。又或者,我在被小叔叔背叛、离弃时早就跪下、恳求他可怜我了……

      “很清闲嘛,倒坐在这儿晒起太阳来了。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发自得其乐起来。啧啧,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怕我,恨我,还是,欢喜我?”

      呃,呸,恶心死我了,你也配小和尚怕你、恨你,还欢喜你吗?
      一听这促狭的、鼻音浓重的却早就磨得我耳朵起茧子的声音,顿时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微一抬眼,但见一道巨大得惊人的黑影将顶上的骄阳遮了个严严实实,眼前背着手对我冷嘲热讽的,正是那一身碧色竹甲、头戴芦笙盔胄的蛮子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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