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香先晓

　　卫省算了算日子。
　　圣诞节加上新年，现在项目进度不错，再加上额外的一些假日，差不多可以休息一个月。除了下定决心不回国，他一时间也想不到怎么打发。
　　“怎么样，可以走了嘛？”黄舒恺探了个头进来。
　　“马上好。”卫省保存好实验数据，起身关上电脑。
　　今天和天泽、黄家兄妹约好一起进城，城里的大教堂有一场音乐会。最近这四个人走得很近。无论约好什么活动，黄舒恺总会提前到实验室接他，因为只有这点时间，卫省是和他独处的。
　　虽然他没有说透，但是他的心思梁天泽已经替他说得很明白了。
　　卫省没表态。人家又没说明，自己也没什么好拒绝。黄舒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和他以前认识的朋友都不一样，和蒋明不一样，和林一彦不一样，和林函也不一样。既然要抛开昨天，卫省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是从来不单独和他见面，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尴尬。黄舒恺也聪明得很，不是拉上妹妹，就是叫上梁天泽。
　　“圣诞你会回国嘛？”
　　“不回。”
　　“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你我天泽，看看还要叫上谁？”
　　“去哪儿呢？”
　　“法国啦，瑞士啦，看你想去哪？ ”
　　卫省想了想，这个提议也不错，出都出来了，也该四处看看。反正项目开了工资，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花。不过真的不回国了吗？春节没有假，肯定不能回去过了，干妈那边会生气吧。林函会不会生气呢？怎么又想到他了……卫省摇摇头，想把这人从脑子里摇出去。
　　“那……不如回香港也行啊！”舒恺见他摇头，以为他不同意，“那就跟回国也差不多啦！”
　　“不是，我是在想，现在办护照还来不来得及。回去我问问程哥他们，不如大家一起去！”

　　音乐会回来，照例是舒恺开车送他们回来，自己再回去。舒恺和妹妹房子租在市中心，每天开车通勤。
　　卫省问了程哥和王蔚然圣诞节的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旅行。程哥拒绝，蔚然反而兴奋的要加入，念叨着上网查查办申根签证的手续。
　　卫省打电话告诉舒恺，对方很高兴，让他们只管准备办签证的材料，第一站去瑞士，其他行程安排方面全都由他安排好了。
　　赶巧林函也来了消息，问他放假回不回的事儿，他就说，要和朋友出去旅游，不回了。然后呆呆的拿着手机，期望那边再关心一句，半天再没有回音。
　　他又给林一彦打了电话。林一彦倒是很支持他，是要抓紧机会多玩玩，别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旅行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旅行签证很顺利，黄少爷行程安排得也合理，时间并不赶，几个人玩得悠哉。
　　“黄少，怎么不带上妹妹一起来？”几个人坐在因特拉肯一个小小的咖啡厅里歇脚，少女峰是他们在瑞士的最后一站。
　　“哦，圣诞节爸妈喊她回去过。”妹妹就算在也没什么用，几个人的心思每一个在女孩子身上。蔚然和天泽也都是好男孩的，可惜了。
　　“卫省哥，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累了吗？”蔚然年纪最小，看什么都新鲜，兴致满满。卫省反而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没，我在想，这么美的景色，要是程哥一起来就好了。”卫省笑笑，说出的话却口不对心。这么美的景色，真想叫林函也看看……
　　“哦他啊，你不用管，他不会离开房子的。”天泽住的时间最长，从来没见程哥出过远门。“最多就离开过一天，我记得有一次有人请他去都柏林做口译接待国内一个考察团，第二天就回来了。”
　　“咦？为什么？”
　　“不知道……”每次想问，都被程哥打岔聊到别的地方去了。程哥总是很关照他们，但是自己的事情说得很少。
　　卫省也不再问，掏出手机借着咖啡店里的wifi，把刚刚照的照片传到朋友圈里。
　　接下来的行程卫省也还是这个样子。天泽看在眼里，私下就说他，人在曹营心在汉，浪费时间浪费钱，还不如一开始就打张机票回国。卫省假装听不懂，总是低头玩手机。原定几个人在巴黎兵分两路，卫省天泽蔚然回爱尔兰，黄舒恺回香港去。
　　蔚然一副没有尽兴的样子，天泽就安慰他，说回到爱尔兰再陪他在境内转转。
　　“其实……我帮你们都买了去香港的机票……嘿嘿……”舒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啊？为什么！”
　　“反正想着假期还有时间……我一个人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好无聊的……就当陪陪我啊，我请你们去香港玩……”
　　“少爷就是少爷！！这么有钱！！”蔚然一下子又兴奋起来。
　　“那怎么样嘛？去还是不去？”
　　卫省看天泽和蔚然都一脸兴奋，就差直接写着“去去去”的表情，只好也点头答应。黄少爷的目的达成，多两个人的开销也没所谓。
　　到了香港，气温一下就暖和很多。街上人来人往讲着粤语还夹杂着普通话，一下子也亲切了很多。王蔚然还是那样热闹，购物吃小吃，还闹着在迪斯尼泡了两天。舒恺当然要尽地主之谊，陪着他们四处跑，真正也没有多久呆在家陪父母。
　　“都到了香港，现在飞回去也就几小时。”梁天泽看透了卫省。当然不是没动摇，但是还是要自己狠狠心，再狠狠心。
　　在香港又晃了一周，三个人才踏上回程。王蔚然的行李又加了一件，人却还是恋恋不舍的。
　　“哎！又要回到大农村了！”
　　“其实爱尔兰也很美的，下次咱们可以去森林公园转转。”天泽把他赶进按键的队列。
　　森林公园，想起来卫省都打寒颤。
　　念大学的时候跟着研究生师哥师姐实习出外业，也说是在森林公园，结果在山顶上住了两个月，水和电都限时供应，每天在林子里穿来穿去，采集这个样本那个样本的，吃得都是大家弄，没几天卫省就倒下了。那时林函刚刚回大学任教，背着大包小包的吃得衣物上山来看他，卫省裹着被子，看着林函用简易的电炉子给自己煮粥的背影，眼圈都红了。他知道就算是管理处的电瓶车也只能给林函送到半山，他背着这么多东西，起码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林函回过头来，皱着眉喊他快滚回铺位躺着，他一转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还魂！！你在想什么？”蔚然伸出手在卫省眼前晃晃，马上就排到他安检了，他还在发什么愣。
　　“啊，没有。”卫省笑笑，麻利地从随身包里掏出手机和相机，和背包一起放进面前的篮子里。

　　回到爱尔兰的家里，他也忘了要问程哥为什么不出门的原因。倒到床上好好睡了一觉，准备回项目组报道。
　　蒋明却出乎意料的拨响了他的电话。蒋明从来不给他打电话，都是在微信上问候几句，他最心疼那几个电话费了。卫省按掉他的来电，给他打回去。
　　“蒋主任，您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卫省打趣他。
　　“卫省，你老师，不对劲。”
　　“我老师？”林一彦？卫省听出蒋明欲言又止。
　　“嗯，怎么说呢……你最近和他联系了么？”
　　“没有，我刚出门回来，到底怎么了？”
　　“前几天，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儿，好像有人去世。”
　　“去世？然后呢？”
　　“他跑来，什么都没说。跟我这儿住了一礼拜。”
　　“然后呢？你一下说完好不好！你急死我了！”
　　“好好，他跟我这儿住了一礼拜，最后走之前，走之前……他哭了……”
　　“亲人去世，哭不是很正常？”
　　“不是，你没看见……哎我形容不出来……”
　　其实并没有蒋明说的这么简单。起初林一彦跑到他宿舍，什么都没说，就说要住下。然后每天蒋明去上班，他就在宿舍里做做饭，玩蒋明的游戏机，也不回学校上班。他跟林函联系过，林函说他家里有人去世，他请假了。蒋明就只当林函心情不好出来散心的。结果又有一天，林一彦告别说他要回去了，然后开始流眼泪，从默默的流泪，又变成了抽泣，然后干脆嚎啕大哭起来。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林一彦……他把那人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他的背。后来林一彦停止了哭泣，擦擦脸，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好吧，你别担心，我问问看。”卫省安慰蒋明一句，“他是不死的小强，你我都被他耍了多少次了，没事儿的！”
　　话虽这么说，卫省还是赶紧联系了林函。会哭的林一彦，他真的想象不出来。他也不敢直接找当事人，虽然他相信，如果让他老师知道蒋明这样在意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但是卫省猜错了，现在什么也无法让林一彦高兴起来，用后来了解了情况后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天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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