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传 之 月明

　　望海楼一楼的东南角。
　　“才爷有小道消息——”
　　才爷朝听客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听客马上像咬了饵的鱼。
　　“听说——日族啊，要娶咱们的俏族长！”
　　“可是咱们族长的族长位都还没坐暖哎！”有听客立即打抱不平了。
　　“可不是嘛！日族这也有些卑鄙了不是？！说是不给娶就灭族。”
　　才爷此时脸上是严肃的神色。
　　“哗——”
　　那团人又炸了锅。
　　“是真的不咯？咱族长答应了没？”听客激动问道。
　　“呵呵，才爷说只是小道消息嘛。这个才爷也不知道呀！大家听过就算了哈！”
　　议论声一拨盖过一拨。
　　“才爷我还知道一个内幕消息——”
　　听课们又紧张兮兮眼巴巴地瞧着才爷。
　　“咱族长啊，还有个同胞妹妹！”
　　不可置信，然后，又炸了锅。
　　“有没有咱族长漂亮？哎？怎么这么多年没听说呐？”
　　——有机灵的听客问道。
　　“漂亮！你看咱之前的岳族长漂亮不？百里家主俊不？哎！听说啊，这小妹太顽劣啦，自小便在空明境养着呢！就近些时日才回来的！”
　　才爷折起纸扇，在空气中激动地比划着。
　　群情汹涌莫过于此。
　　“那可是软禁人的地方呀？怎么放到哪里养啦！”
　　——有女听客嗔怪道。
　　“嘿！此女娃顽劣程度可见一斑呐！百里府都制不住的人，大家想想看！最近不知大家听没听见，百里府最近呐！哎哟喂！都在‘悦悦小姐’‘悦悦小姐’地嚷嚷啊！百里府莫不是鸡飞狗跳啦！”
　　才爷一副嚼舌根的八卦妇人模样。
　　“好像是耶！”
　　一名听客狂点头。
　　“今天就到这儿了哈。各位明天见！”
　　才爷满意地看着吵闹的听客，跳下了长凳，身上的肥肉颤了颤。他摇着扇子，突破“重围”悠闲自得地走了。

　　岳文丹蹙了蹙秀气的眉。
　　“是真的吗？”
　　“哼，你是指那件？”
　　秋悦气呼呼的，明显对顽劣这个说法十分地不满！她边嗑瓜子边白了岳文丹一眼。
　　岳文丹好看的丹凤眼瞪了秋悦一下，她马上像泄了气的球。
　　“是真的。现在还在等长老会的决定。”
　　秋悦那天跪在祠堂也有听到。
　　岳文丹的眉拧得更厉害了。
　　“所以是非嫁不可了吗？”
　　“嘿嘿嘿，都说你想着人家的了，还不承认。”
　　岳文丹再赏了秋悦一个爆粟。秋悦抱着被揍的地方，眼眶都红了。
　　“小丫头，脑袋里都装着啥。”
　　岳文丹齿间还夹着要裂未裂的瓜子儿口齿不清地训斥道。

　　“父亲，下次的长老会什么时候开？日族那族长给你的期限是到什么时候？”
　　百里和百里思航在商街并肩走着，百里思航不时会指着店铺里的货物说些什么，百里都在带来的本子上一一记了下来。
　　“两天后吧，最迟两天之后，这就是期限。”
　　百里点了点头，继续记录着。
　　目前看来，商街的商业是萧条了不少，有些专卖从日族进口货物的店铺都不开门了，说是暂停营业，谁知道是不是无限期暂停营业呢？

　　“悦悦最近找过你没？”百里装作不经意问道。
　　百里思航闻道，抿唇，不答。
　　百里心里叹气。哎，倔强的父亲。父女哪有隔夜仇。
　　“你别怪悦悦贪玩，只是每个人学习方式不一样，我学好了会带她出来走，一边走一边讲她才接收得更好，她适合这种接收方式。”
　　他们走进了玉器铺，百里一件一件玉器拿起来，边瞧边说。
　　她扭头一看，百里思航正拿着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仔细地端详着，但很明显，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就对了，证明我说的都听进去了。百里叹了口气。

　　百里府。
　　百里和百里思航刚跨过门槛，秋悦便不知从哪里扑了出来。
　　“爹爹！百里！”
　　百里思航仿佛没有听见般，径自往府里走去。
　　“哎，爹爹什么时候才肯原谅我呢？”
　　秋悦红润润的唇撇了下来。
　　百里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伤心。
　　“百里，小舅舅问我你是不是真的要嫁了。”
　　秋悦圆圆的眼镜一眨一眨的，天真可爱。
　　“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两天后就有结果了。”
　　百里觉得无所谓。反正到头来她终有离开的一天，这里的一切都只算是梦一场，现在只要是有利于月族的事情，她都会尽力去完成。但她此时又想起了那个日族的男人，那支流光溢彩的玉簪……

　　日族议事厅。
　　“族长，此时我们实在是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把整个月族攻下来啊。”
　　日族为首的长老，此时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们的族长，皇甫穆凡，长老脸上的皱褶加上那忧虑的表情，简直能夹死一直苍蝇。
　　“谁说要把它攻下来，只要把百里秋悦攻下来就够了。”
　　皇甫穆凡盯着指尖之间那只折射着莹润光泽的黑玉酒杯，嘴角勾起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乌黑的斗篷上映衬着的那张倔强而清丽的小脸，百级高台上的小小银色身影清冽的嗓音，乌黑发髻上那根流光溢彩的发簪。
　　“子敬——”
　　皇甫穆凡的唇动了动。
　　“在，哥。”
　　一旁的灰袍儒雅男子应声道。他似乎与皇甫穆凡一直形影不离。
　　“催催他们。”
　　“是。”
　　皇甫子敬应声退下。
　　皇甫穆凡剑眉微挑，仰起头，将玉杯中酒一饮而尽。

　　百里府偏厅。长老会。
　　“日族所给期限已至，日前日族曾修书来催，今日召开长老会是希望各位长老能来商讨此事，并给个答复。”
　　百里思航此时坐在主位上朗声道。
　　百里亦坐在主位之上，她身旁此时设多了一个座位，座位上坐的是对外宣称是她妹妹的秋悦。
　　“不嫁！我堂堂月族绝对不能示这个弱！”
　　首先发话的是上次那位年过七旬的老长老，佝偻的身体依旧微颤，说话时不禁激动得拿手中的拐杖敲身边的桌子。
　　“但是当今日族兵力物力强盛，若是一举进犯，只怕目前月族无法抵挡！我是认为嫁了好。”
　　是右侧为首的长老提出，依旧是一副轻蔑自大的模样。
　　“大家说……还有没有别的法子……百里既不必嫁，亦可以阻止日族来犯？”
　　陈叔握住手里的烟枪一转一转的，眯着眼睛。
　　“唉，不如让百里以暂住游玩的名义留在日族，这样就不是以出嫁的名义，这样日族也算得到了百里的人了，就不会贸然来犯。”
　　坐在陈叔隔壁的长老如是说。
　　“这就成了质子了不是？不行，这绝对不行！”
　　陈叔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
　　百里思航瞧向百里，她此时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但揪紧了衣裙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翻腾。
　　明明早就觉得嫁不嫁都无所谓了，为什么现在还是会有种莫名的愤怒之感？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首先持刀切割的竟是同族之人。
　　此时，她真的很想就此甩袖而去。不必面对这些算计丑恶的嘴脸。
　　但，现在已经不允许有她个人的立场了。她，不是言臻了，是月族的族长，百里。
　　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不甘。秋悦轻轻握住了百里指节泛白的手。秋悦的手不同于百里的手，秋悦的手是白皙，却是饱满如青葱。百里的手虽也白，却是骨节分明的瘦削修长。
　　“那……”
　　为首的陈叔再度朝百里开口，眼睛却是看着百里思航。其他长老见陈叔发话，都停下了议论。
　　“那，百里，你是否愿意为了月族，前去与日族联亲？”
　　长老们都以询问的眼神齐齐瞧向她。
　　秋悦不由得握紧了百里的手。
　　百里朝着这豺狼虎豹般的所谓的“叔伯”扯出了一枚冷笑。瞅得在座的长老们后背发凉。
　　“愿意。”
　　饶是料定了她必定是这个回答，百里思航还是止不住颓靠在了椅背上。
　　秋悦闪烁的眼波里也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她握住的手，越来越凉。不仅仅是百里的手，秋悦甚至感受到，百里此时浑身都散发着阴冷气息。
　　偏厅里的长老们仿佛得到了理想的答案，鼓掌的鼓掌，赞赏之词不绝于耳，唯有那位年过七旬的老长老，悲愤地用拐杖笃笃地戳着地板，沙哑地道——“我辈无能啊！”

　　静心阁。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百里思航，百里，秋悦，岳文清，岳文丹。就差岳文心了。
　　百里特意安排秋悦坐在了百里思航的右手边，此时他左旁的岳文清也醒了。百里坐在岳文清的对边，总感觉岳文清在瞧着自己。
　　本来齐人的晚餐该和和乐乐的。他们却吃得十分地沉重。
　　百里思航是最先放下筷子的。接着，陆陆续续，大家也都失了胃口，放了筷子。
　　百里思航深深叹了口气。
　　“百里，为父……总是对你很残忍，是不是？”
　　百里思航直直看着她。她迎上他的愧疚，却不语。
　　“月族内部，其实并不团结，要不然，当年你母亲……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父亲，其实这是一个契机。”
　　百里此时却没有众人想的失落悲伤。
　　“命运早已安排好，悦悦去了我的世界，明明我们俩模样并不相似，命运却给悦悦安排好了关于我的一切。是命运的安排，给了月族两个族长。我嫁去日族后，父亲你带着悦悦肃清月族内部，我会调动日族的力量来协助我月族消灭不明界。既然日族约定了分邑相管便定不会食言。即便我嫁了过去，我将尽我全力保证月族没有丝毫的损失。”
　　百里的眸子亮晶晶的，轻柔的嗓音带给他们的是坚定人心的力量。他们十分讶异，百里是一块宝玉，从一开始，他们只将她当成替代品，完全没有发现，百里从未展现的才智。
　　“可是，从上古开始就有神诏，日月二族不得通婚。”
　　此时，岳文丹提出了关键的一点。
　　“既然日族敢作出这样的打算，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想过了这一点，并且实践过了。”
　　除了百里之外，大家心里现在都不知是何滋味，各种情绪夹杂着。
　　这是怎样一个勇敢果断的女子，敢为陌生的世界，非亲非故的所谓的“族民”付出这样的多。比起岳文清，百里是毫不逊色。
　　“百里，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百里思航是认真的神色。
　　“是的，只不过，我有一个担心的地方。”
　　“自从悦悦回来之后，我的灵力在流失。每次悦悦握我的手，我都感应到，悦悦体内的月灵每次都有不一样的增加，然而近段时间，悦悦很少在修灵力。也许是血缘相亲，悦悦体内的月灵波动，母亲似乎是因为这样醒过来了。我觉得不会是巧合。我担心的是，不知道多久，我的灵力会流失殆尽，届时，日族不知还会不会留着一个没有灵力的族长。”
　　百里此时才稍微露出担忧的神色。
　　“灵力的流失会影响心脉，最近你有没有时常觉得心绞痛？”
　　岳文丹焦急问道。想当初，他的痛彻心扉，不知落在她身上，是否能承受得住。
　　“说实在的。有。特别是大典那天，我以为是太累了。”
　　“百里……委屈你了。”
　　百里思航叹气。
　　“到时你俩相隔这么远，也许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出嫁的日子日族那边还没定下来，百里，你就抓紧时间继续修灵力，把流失的补回来，但是，不要太辛苦了。我们会为你筹备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我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百里思航慈祥地看着百里，是一个父亲怜惜自己孩子的眼神。
　　百里思航深知，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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