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姚

　　女娲族人之中，曾经出了一对双胞胎，是婧奴与水神所生。这两姐妹从小便长得一模一样，初为婴孩时众仙皆无法辨认。直到后来她们年长了几千岁，化作孩童模样，二人的性子天差地别，一个热情大方，一个冰冷安静，大家才能准确的看出谁是谁。婧奴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热情的叫婵妃，安静的叫婵娟。
　　她们从小便在众人的恩宠下健康幸福的长大，但是她们也很累。每天都要修习佛法，练习仙术，能玩耍的时间极少。姐妹二人一直相伴，虽说算不得亲近，但是有了婵妃这个健谈的人，他们相处时气氛也不算尴尬。婧奴因为小的时候分不出她两，也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是婵妃非要争这个姐姐的位子，她说要照顾好婵娟，所以她最适合做姐姐。婵娟也没反对，还是那么冰冷冷的。他们就这么相处了万把年，婵娟倒也不如先前那般冷淡。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婧奴还是没有想好把神尊的位子传给谁。婵娟和婵妃的每个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但是正因为相差无几，才让婧奴头疼。姐妹两都历了天劫，到了上神的仙阶。后来婧奴想了个办法，她去找了以前天女母神提起过的，和先祖女娲一道为天地所生的那位无极天神，菩岳。菩岳这个神，是很特别的，他无父无母，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自小便在凡间，和妖怪打打杀杀，最终修得比女娲仙位还高的仙身，被五界尊为无极天神。不过菩岳心无挂碍，也从未站定自己的立场，不仙不妖，是以众人很难亲近。不过菩岳和女娲的交情还算不浅，这才使得婧奴有机会谒见菩岳。婧奴根据天女留下的指示，在烟台山浮生殿找到了菩岳，并把这两姐妹交给了菩岳，让她们跟着菩岳历练学习。
　　菩岳虽应了这档子事，但是并未放在心上，头几天还忘了她们的存在。那时候菩岳杀遍妖界无敌手，结了许多怨气。菩岳一出门，两姐妹就感应到了浮生殿外面浓厚的邪气。婵妃赶紧把妹妹挡在身后，随时注意外面的动静。不出所料，一大堆妖怪一拥而上，婵娟赶忙出手应战，她身后的婵娟也没闲着，祭了宝剑也拼杀起来。虽说她二人仙法不错，不过这么多妖怪，她们一时也收拾不过来。等到后知后觉的菩岳赶到，她们已经精疲力竭了。
　　菩岳心中并无歉疚，也因为他从不知歉疚为何。只是后来，他为两姐妹安排了住所，并在每日清晨为她两的仙术指点一二。其余时间，菩岳都不呆在浮生殿的。两姐妹闲暇时间就在浮生殿瞎转，说是来历练，其实就是无聊的日子特别多。不过婵妃有几次试着想亲近这个算得上是师父的人，倒还是有些成效，其中有几次便是这样的。
　　场景一：菩岳在床上打坐，婵妃在外面摘了些漂亮的花准备送给他，还没走近，就听见菩岳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出来，吓得婵妃赶紧扔了那些花，奔着菩岳的寝殿而去。
　　“天神你怎么了？”婵妃急切的问道。
　　“适才闻到一股花香，莫不是哪个知道我花粉过敏，特意来害我的吧？你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婵妃一阵心虚，连忙摆手：“不曾不曾。”
　　第一回合，失败。不过能听到菩岳天神的喷嚏声，倒是个不错的收获。
　　场景二：婵妃心想，凡是像菩岳这般无欲无求的人，应该很喜欢品茗吧，于是她煮了杯茶，准备让菩岳尝尝。可巧碰上菩岳垂钓，极为认真，婵妃不愿意惊扰他，便在一旁候着。婵妃细细观察着菩岳，突然间觉得，他长得真好看。能把一身黑衣穿的如此好看，也只有他菩岳一人了。还有他那瀑布般的黑发，柔柔顺顺的美不胜收。这般俊美的男子，谁会想到是四海八荒活的最长的无极天神呢？婵妃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够有这么个机会陪在他身边。天神虽然无敌，可是，却很孤独吧？婵妃想，以后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过此时可不是什么胡思乱想的好时机，等婵妃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张离她很近的脸，这便是菩岳了。婵妃吓得后退了几步，方才定了定身形。
　　“你来何事？”
　　“啊，我想说让天神尝尝我煮的茶。”婵妃顺势指了指一旁四方桌上的茶盏。
　　“唔，你们睢园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这么凉的茶还能喝，莫不是什么新发明，唤为凉茶的？”菩岳的心思很前卫，婵妃心里很忧伤。不过又多说了几句话了，婵妃心里安慰着想。
　　场景三：菩岳某次从外打斗归来，被小人偷袭，身上负了伤，婵妃自告奋勇去替他包扎。期间，二人闲聊。
　　“天神，以前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谁替你包扎呢？”
　　“唔，以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从不包扎。”因为他的伤很快便自行愈合。
　　后来婵妃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是多此一举。不过婵妃又一次接近菩岳，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在这些日子里，婵娟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在晨时修炼，其余时间都在寝殿打坐，是以见过菩岳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也不知道他们发生的这些事。
　　又过了许多日，菩岳终是打算带了两姐妹出去历练。这可把婵妃乐坏了，而婵娟却不甚在意。婵妃在浮生殿闷了许多日，终于有机会出来，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当然，这个机会也不是白来的，而是婵妃死皮赖脸求了菩岳许久，菩岳嫌婵妃烦了，这才勉强答应。不过万事开头难，她们第一次实战，便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对方是妖界鼎鼎有名的人物，第复，仙界中能与之匹敌的极少。这次来烟台山，第复是受万妖所托，前来招纳菩岳的。谁曾想，他也算是个亮不起的人物，竟成了女娲族人练手的把子。而事先约好，菩岳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出手帮忙。婵妃和婵娟联手抵挡，久久未能战胜。后来，出了点小意外，原本两姐妹左右夹攻敌人，忽然间，第复一个隐身决，转眼便消失不见，忽而，又出现在婵妃面前，猛力一掌，让婵妃一口鲜血吐在对手身上。幸而趁这时，婵娟反手一剑，使敌人一剑毙命。第复原是想早点结束战争，便急了一些，哪里知道婵娟会乘着这个空档偷袭自己，想第复一世英名，不知有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输在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手上。婵娟扶了受伤的婵妃，走到菩岳跟前，菩岳略一施法，婵妃嘴角上的血迹便消失无踪，胸口也舒服了很多。但是，这次让婵妃觉得很没面子，她发誓要勤学苦练，不再让菩岳看不起。
　　婵妃将养了些时日，便刻苦的练习仙法。其实在九重天乃至四海八荒，上神拢共不过几十位，已经算是很高的修为了。不过婵妃心里不服气，她想既然自己身为女娲后人，就要为族人争气，不能落于人后。她的努力也着实有些成效，以后的每次战斗，她都是胜利的一方。就连菩岳，也对这丫头的势头有些许欣赏。
　　最后一次试炼，也是对婵妃婵娟的终极考验。菩岳带他们来到妖怪的老窝，无生山。无生，即为死。这里，他们见到了他们想要见到的人，也是彼时妖界最可能成为妖王的人，姬图。此次决战与平日不同，须得她二人各自应战，真正打败了姬图的人，才是最终成为神尊的人。毫无悬念的，因为婵妃平日的练习，她最终获得了胜利，可是，也因此身负重伤，伤里还有万兽之毒。菩岳带了二人回到了睢园，幸而婧奴有女娲石可救，婵妃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个时候，发生了件事。
　　入夜，婵娟忽然跑去了婵妃寝殿，让婵妃很是诧异。
　　“妹妹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婵娟顿了一会才开口道：“你知道的，只要你当了神尊，承了女娲石，母神就会死。”
　　“我知道。”婵妃说。
　　“那你知道吗？我喜欢菩岳很久了，而且我知道你们以前在浮生殿的时候，交往很密切，而且那天，你受伤的时候，他抱着你，表情透露着急切。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是你能不能把他让给我，我没了母神，没了神尊之位，不能再没有他了。”
　　婵妃怔了怔，半天没说出话。自己心系的男子，居然也得了妹妹的芳心，以前看那些无聊的凡间话本子，总是觉得这些故事情节很荒诞，可没想到，这些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时只觉得好笑，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的妹妹难过，从小到大，她都是护着她的。神尊这个位子，当了之后便是万人之上，届时她还会是当年的小女孩吗？这不可能，所以，成全了他们，也成全自己。
　　婵妃点了点头，表示应了。
　　“可是姐姐，你知道天神喜欢的是你，所以你我，需要对换身份。”
　　婵妃点了点头：“替我照顾好他。”
　　婵娟点点头应了，便转头走了。婵妃心里五味杂陈，不过她听到婵娟说，菩岳竟是喜欢着自己的，她心里也泛起一丝甜蜜。罢了，就让妹妹，替自己幸福吧。
　　翌日，婧奴招了二人到神霄宫大殿，询问了在烟台山的情况。两姐妹按照昨晚上所说，对调了身份，一个装的活泼热情，一个装的冷淡疏远。
　　“母神，妹妹可厉害了，三两下的就打赢了那个姬图，神尊这个位子，女儿输的心服口服。”原本是婵娟的婵妃说道。她倒是装得挺像，所有人都为看出任何不妥。
　　“你二人未因神尊之位反目，实令本座感到宽慰，此次历练结果已出，那么也不容多辩，就让婵娟历了天雷地火，历了情劫后登位吧。”
　　“是。”二人应了。婧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然后感激的看着菩岳。
　　“天神如此助我女娲族人，本座心里不胜感激。”
　　菩岳未答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他走到冒牌婵妃身边，拉起她的手，径直走了。神霄宫一众仙家十分无语，便各自散了。冒牌婵娟心里像针扎般难过，但是没办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之后的婵娟为婵妃，婵妃为婵娟。）
　　后来，婵娟历了天雷地火，去凡间走了一遭，终于登上了神尊之位，只是那一天，除了她的父神是最为亲近的人，她想要见到的人，妹妹，菩岳，都没见到。她这个神尊当的，确实有些凄凉。神尊每日是没什么事儿的，婵娟偶尔会想起以前和菩岳在一起的日子。不过这些事情，不容得她多想。不久之后，父神便为她找了一个夫家，是青丘的帝君，仙法高，威望大，人品好。相处了没多久，他两就定下了亲事，在仙界传为一段佳话。
　　成亲那天，婵妃竟然携了菩岳一同来贺。婵娟心里苦涩，但未表现出来。在仙界成亲，其实与凡界无甚差别，这也是众仙在凡界借鉴而来的风俗。作为新娘子的婵娟，拜完堂之后便在寝殿里坐着。不一会儿，他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姐姐，新婚大喜。”
　　婵娟并未答话。
　　婵妃并未觉得婵娟未回答有什么不妥，自顾自说道：“姐姐，你知道吗？天神待我极好，不像原先那般不谙世事。你和父神也不用担心我们了。”
　　婵娟颔首。
　　婵妃顿觉无聊，道了声告辞便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进来，是婵娟心心念念的人。
　　“恭喜你。”
　　“多谢天神。”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寂，婵娟在喜帕之下，早已泪流满面。过了很久，菩岳再次说话。
　　“以前你在浮生殿时，也是这般，冰冰冷冷，倒和我有些像。”
　　“婵娟昔日不懂事，怠慢了天神，还请天神赎罪。今日婵娟大喜，姐姐也来道贺，婵娟心里很高兴，我希望天神能照顾好姐姐，这样婵娟会更安心。”
　　后来，婵娟只听得菩岳叹了口气，应了一声。
　　“婵妃……”
　　“姐姐她是个好女子，希望天神择日迎娶。时候不早了，天神再待在此地怕会招惹闲话，烦请天神去别殿歇息，婵娟明日必定登门拜访。”
　　菩岳再无话，走了。
　　自然，婵娟没有登门拜访的机会，当日，婵妃看了父神之后，便同菩岳回了烟台山。承了婵娟的愿，他们过了几日便成了婚。只是，婵娟和她的夫君，以及她的父神，都未去观礼。怎么可能去观礼，彼时，菩岳已经成为妖王，一统妖界。至于菩岳是如何选择的，而婵妃为何没有阻止，他们都未曾得知。他们只知道，后来，婵娟和夫君生了个小女娃，漂亮可爱，名唤妍姗。菩岳和婵妃也生了孩子，名唤离夜。
　　菩岳一统妖界之后，妖界瞬间士气大涨，无恶不作，凡界冥界都被弄得乌烟瘴气。婵娟自觉，自己应当出来应战了。她和她夫君，父神，一同赶赴了这一次仙妖大战，也是五界首次最大规模的战争。出征前，婵娟将女儿托付给了彼时还是个上神的青渊，自己则抱了必死的决心。
　　在战场上，她没有看到婵妃，只是看到了依旧一身紫衣的菩岳。菩岳递了封信给她，说是婵妃写的。菩岳还用了传心书，给她说了些话。
　　“婵娟，不，婵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婵娟了。我可以认得出来，凭我的直觉。在神霄宫时我就在想，明明是你那么努力，为何最终是婵娟赢了，呵，婵娟告诉我说，是她让着妹妹，这样的幌子，我怎么能相信。只是，我一直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把我，像个物什一般让给婵娟。”
　　“我不知道世间的情爱是何，只是，自你来了，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为我包扎，为我煮茶的人，放眼这四海八荒，我也在找不出哪个女子像你如此特别了，可爱天真，心地善良，甚至连你喜欢的人都可以不要。不用狡辩，我早已知道你喜欢我的。”
　　“你成亲那日，我原本想要告诉你，我已经戳穿了你们两姐妹的把戏，可是你那么绝情，叫我始终无法开口。后来婵娟让我去当妖王，去跟她成亲，我都应了，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引你出现，我以为，能够让你生气的来见我，到那时，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呵，我这么千方百计，你却始终没有来见我，一句话都不问我，在心里已将我定性为十恶不赦之人。今次前来，无论如何你是决计要除掉我向苍生交代吧。”
　　婵娟，不，婵妃早已心痛不已，他们三人到最后，一个都未得到幸福。自己当初不去质问妹妹，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因为他们成亲了，这意味着，他是人夫，她是人妇，若再见面终是有悖天伦。
　　婵妃也不想再说任何情话，此情此景，她作为仙界统领，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再使苍生受苦。
　　婵妃也用了传心书，但她只说了一句话。
　　“天神，无论何时，婵妃对你的心始终如一，只是今次，必要除了你，放心，你死了，婵妃不会独活。”
　　接着，婵妃对着四海八荒，很有气势的说了很多话。
　　“昔日与我族交好的无极天神，如今已成为神界不共戴天的仇人，菩岳带着妖界众人在凡间作乱，危害苍生，实属罪恶滔天。今次本座在此，将为天下苍生除掉这孽障”，说完，婵妃祭出了女娲石，加上四部神君的伏羲琴，东皇钟，昆仑镜，神农鼎，青丘帝君的轩辕剑，烟台山的盘古斧，天君的崆峒印，八大神器聚集，菩岳便灰飞烟灭。婵妃心如刀绞，但只落了一滴泪，接着便一直笑一直笑，笑着回到了神霄宫。
　　婵妃拆了婵娟写的信，慢慢的看着，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姐姐：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叫你，因为我已无颜面对你和父神，还有菩岳。我的孩儿已然出世，我唤她做离夜，远离黑夜，可能这些，你已经知道了。我从小身子便不好，这次生离夜花了太多仙力，恐时日不多。临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还来得及。
　　从小，我便很嫉妒你，你那么招人喜欢，大家都夸你，但都说我冷漠不亲和，只是，性子是天生的，我怎么能矫揉造作的去改变呢？偏生你又对我那么好，我无论如何都不晓得，该怎么来恨你。
　　到后来，我们一道去了浮生殿，我看到紫衣的菩岳时，便已经喜欢上他。偏我不知如何表达，更不知道可以像你那样，刻意的接近他。直到后来，我发现，天神竟然喜欢上你了。姐姐，你真有本事，所有人都喜欢你。
　　其实我早就知道，只要我让姐姐让步，姐姐绝不会说不的，你依旧待我极好，甚至把菩岳让给我，我心里，还是挺感激你的。然后我便发现，其实改变自己的性格，也不是很难的事，何况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只是后来，菩岳虽待我极好，却始终相敬如宾，比不得在你身边时的轻松自在。就连离夜，也是在他酒醉之时才有的。只是你成亲那日，他竟去看了你，那时我便知道，其实他早就知晓我的身份，我心里不服气，凭什么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他却只念着你！我心里顿生恶念。下界之后，便唆使菩岳做了万妖之王。
　　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念之差，姐姐，我的请求，让我们三人都过得不好，在我弥留之际，终是觉得愧疚，因此写了这封信，让菩岳交给你。我希望一切，还能够挽回。我也希望，你和菩岳能够幸福。我不求你和父神的原谅，但求日后，若是女娲族的后人遇上了离夜，能给她一条活路。
　　婵娟。
　　看完信后，婵妃再也无力，信也随风掉在地上。婵娟从神霄宫的正殿上的宝座踉跄着走下，一步步的，往诛仙台去。
　　然后，婵妃便跳了下去，至此，魂飞魄散。日后，便只有青丘的帝君独自抚养妍姗长大，妍姗，便是姝姚的母神，青渊一直伴随左右。以后，女娲族中再无双生姐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