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菊/冢不二]江山无色

　　第九章：

　　海澜云涛纹案的淡青色外衣加一件淡青色纱衣，墨绿色的腰带下吊着一只墨绿色的玉佩，白玉冠圈束着长发，一根白玉簪将冠圈和长发在头顶牢牢束了一个髻，其余的发丝依旧垂下，粗眉大眼的桃城武在这样的装束衬托下英气逼人，只是这一开口就漏了馅：“英二，我去找你，你为何不见我，不够兄弟。”

　　菊丸托着手里的夜光杯也不起身，对着门口那个青衣黑发的男子笑容止不住流露出来：“桃城，亏得你这身衣裳，否则没了他们，你到哪里都会被人误认成地痞，至少也误会成粗人一个。”

　　不二站起身，手上的泼墨纸扇一页页收起，“呵呵，我说桃城公子，这身行头可值不少银两吧，你爹爹那点俸禄估计全加起来都不够买你都上这个冠圈的，说不定连固定冠圈这根白玉簪都买不起，快说，是不是你从哪里偷来的？”

　　因了菊丸的关系，不二和桃城也很是熟悉，当初一起斗鸡赏花观虫遛鸟，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就他们三个最出名，不过后来桃城被家里管得严了，便出来的少了，然而再如何也是朋友，所以当听说菊丸家里出事后，桃城很是着急，后来又听说菊丸回来了，便不管不顾地去找菊丸，却被管家关在门外好几次，最后想着过些日子再去，这样才作罢。

　　“什么偷来的，许你家家财万贯不许我家有商铺小店啊。”桃城说着就进了门，屋里的花娘笑呵呵地把他请上桌，抬手就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桃城接过便喝了，很是爽快。

　　“你家的长喜庄也叫小店，这世上就没有大的店了。”菊丸轻轻啜一口酒，不急不缓地调笑桃城。

　　“别跟我跑题，说，你为何不见我，你知道我去找了你多少趟吗？”桃城说着就气起来，而且越想越觉得气，于是干脆把面前杯里酒再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双手抱胸，头昂的老高，就等菊丸解释了。

　　菊丸和不二对视一眼，而后笑开，桃城愣一下不明白他俩笑什么，但是那俩人似乎怎么都笑不够一般，止也止不住，桃城慢慢憋不住了，依旧昂着头却垂下了眼，“你们俩笑什么？”

　　“哈哈，快给钱，十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快。”不二边笑边伸手问菊丸要银子，菊丸也笑的不停，而后哆哆嗦嗦从衣袖里掏出十两递给不二，“你赢了，我输了，哈哈哈。”

　　“唉，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桃城终于泄气了，低下头有些哀怨地看着他俩。

　　菊丸和不二还是笑，桃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们俩要笑到什么时候？”
　　“好，好，不笑了，呵呵呵呵。”
　　“不笑了，不笑了，哎哟我的肚子，哈哈哈。”

　　“你们俩，唉，我服了你们还不成吗，求你们了。”

　　等俩人都止住笑，桃城已经是一脸的委屈了，不二摇摇纸扇，旁边花娘给他倒一杯酒，不二就着花娘的手喝一口，“我和英二打赌，你进门一刻内绝对会喝酒，而且一刻钟内我们不劝酒，你也绝对会喝不止一杯，英二不信，结果你进门就喝了依依给你的那杯，然后刚才自己又喝了一杯。”

　　菊丸笑而不语，依旧轻啜着面前的酒，笑容意味不明，桃城头大，“你们俩还小啊，怎么跟七八岁的小娃娃似的，就这个也能笑成这样。”

　　菊丸嘴角又挑了挑，“桃城公子，令尊不是对你下了禁酒令了吗？三日前，桃城公子不会现在就忘了吧。”

　　“噗。”不二再度失笑，桃城脸上的表情倒是好看，震惊、委屈、不甘，啥都有，忍了半天终于开口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俩是诚心想要气死我？”

　　“哪儿能啊，哪儿能啊，你可是丞相外孙，我们想巴结都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我们哪儿敢啊，你要是活活被我们俩给气死了，丞相还不得生吃了我们啊。”不二和菊丸一人一句一唱一和，剩个桃城在对面憋了半天没憋出什么话来，干脆又喝了杯酒，对面菊丸和不二更乐了。

　　三人说说笑笑将近子时才慢慢都有了些困意，桃城看时辰不早了，于是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还挠挠头似乎忘记了什么，不过想半天没想起来，就被不二和菊丸哄笑着劝走了。

　　等他走后，菊丸挥退了几个花娘，不二轻喊一声“手冢”，手冢便从房上落下，三人对视一眼，便都又坐下了。

　　“桃城应该会跟丞相说的。”菊丸喝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他向来重一个‘义’字，既然你都说自己有心想去沙场，他肯定会去跟丞相提这茬。”
　　“我知道，只是桃城是桃城，丞相是丞相，桃城心思好猜，但是丞相的我就不确定了。”
　　“所以你才要再见一次丞相是吗？”

　　不二也喝口茶，不置可否，不过刚喝了一口转眼就看到手冢有些发青的嘴唇，转手将茶放到了他手里，“喝点茶暖和下身子。”
　　手冢接过冒着热气的茶，喝一口，眉目自然间就带上一种疏淡的温和。虽说武功不错，但是秋夜里在房顶将近两个时辰，寒气无论如何都会侵入身体的，即便是一直在运功练气，也无法阻挡寒气一点一点的渗透。

　　“过几日就是丞相的寿辰，到时候再找机会说一下吧。”
　　“恩，不过到时如果没人提西北那边的事，你要找个借口说起来，这样我也才好说话。”
　　“我知道了。”菊丸将茶杯放下就要起身，“我困了，回去了。”
　　不二倒是不着急，拉住他笑呵呵说：“不会是怕某人等急了所以才这么急匆匆要走吧？”
　　菊丸一怔，然后失笑：“是啊，所以我要走了。”

　　菊丸这么爽快地回答让不二忽然没了方寸，若是照以往菊丸肯定是会反驳半天，然后气鼓鼓地留下，以便证明自己不是他说的这般，这一无措间，菊丸已经莞尔一笑抽身走了，只剩不二继续看着那个玄色的背影出了半天神。

　　手冢碰碰不二，不二这才转身，“手冢，时间真的很讨人厌呐，英二一夜就长大了。”
　　手冢再喝一口茶，抬头将不二深深看进眼里，“和时间无关，是苦难。”
　　不二将一旁的泼墨扇又拿到手上，慢慢展开，遮住半边脸，“我宁可他永远不长大。”

　　…………………………

　　又是初一，不二早早起来拉着手冢去了安宁候府，见到菊丸英二刚吃完早饭正要去找他，于是三人一商量，趁着天好，去城西后面的卓青山玩儿去。

　　不二其实早就想去了，菊丸也听说过卓青山，但是毕竟要出城，还是不太敢的，这次既然三个人都同意了，那就一起去好了。

　　躲开小厮和丫鬟，三人蹦蹦跳跳就往城西走去，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见到了所谓的卓青山，菊丸和不二乐颠颠的往前走，手冢默默跟着。

　　山脚下是一条小溪，纯净清澈，溪水过处叮叮咚咚的很是好听，三人玩心大起，脱了靴子在里面玩了半天，手冢一开始还不肯，不过被不二和菊丸笑了半天胆小鬼，最后还是下去了，一下去就被不二泼了一身水，手冢冷不丁一个激灵，毕竟已经是秋日了，虽说是晌午，不过溪水却还是凉的，打个哆嗦手冢看着不二说：“你使坏！”

　　不二和菊丸再度笑的肚子疼，手冢生气了，脸也气的鼓鼓的，最终伸手泼了那俩笑的欢畅的人也一身水。菊丸看着湿淋淋的衣服，大喊：“又不是我泼你的，你干嘛连我也泼。”说完就捡颗大石块扔到手冢身边，溅起许多水花。

　　不二呵呵笑，很有坐山观虎斗的感觉，手冢和菊丸对看一眼，再看不二，于是一起伸手，不二就整个人都湿了。

　　直到玩累了，也已经全身湿透了，三个人才停下。彼此看看对方的狼狈样，两个胖嘟嘟的小脸一起笑的哈哈哈，另外一个拧着自己的衣服无视笑的跟以前镇子口上的小傻瓜似的两个人。

　　不过毕竟还是孩子，这一通玩儿下来，就又过了半个时辰，三人也饿了，本来还想着去山上再玩一圈，但是风吹来有些冷了，所以商量商量三人极其不舍地看看眼前的卓青山，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三人你戳戳我我戳戳你，一路走一路玩，不想，才走了不到一刻就被几个大汉拦住了去路，虽说没见过山贼但是都听说过，八九岁的孩子面对五六个面目狰狞的大汉自然是怕的，但是怕归怕，却在看到对方的恐惧时，凭空多了份勇气，手冢展开双臂将不二和菊丸护到身后，大着胆子说：“你们要抓就抓我。”

　　菊丸和不二推开手冢的手臂，吵吵嚷嚷地要山贼抓他们，三个人争着争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很怕自己被抓了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山贼们无语地看着他们仨半天，然后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站出来，声音粗壮有力：“别吵了，我抓你们干嘛，小屁孩我们要了有什么用，看你们衣裳，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把你们身上的银两和值钱东西留下就行了。”

　　三个人睁着泪汪汪的眼看着那个说话的胖子山贼，山贼看一眼三个小孩，挠挠头倒似是有几分愧疚，立刻扭头去看天了，后面的几个彪形大汉也跟着看天，菊丸抽泣着问：“你们真的不抓我们？”
　　“啊，不抓。”
　　“哦，那我把娘给我的这个月的月钱都给你好了。”
　　“我也是，我也给你。”不二也说。
　　“我没有月钱。”手冢低着头，脸上慢慢烧起来。

　　“行行行，都交出来吧。”胖子山贼不耐烦了。

　　菊丸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二十个铜板，不二掏出三十个铜板，俩人颤颤巍巍将铜板捧在手里，送给了胖山贼，送完了，还盯着那几十文不放，似乎这是几万两银票似的。

　　众山贼看着头头手里那加起来也不到五十文的铜板不住摇头，胖山贼瘪着嘴想说什么，菊丸赶紧解释：“我娘一个月给我二十文钱，我可以买十串糖人呢，不二的可以买的更多。”
　　“恩，我可以买十五串，但是有时候我得给手冢买，所以我一个月都吃不了十串。”
　　手冢在旁边头又低了低，胖山贼终于挥挥手，罢了罢了，劫小孩看来弄不到什么钱，“行了，你们走吧。”说完又一人给了两文钱，“回去一人再买串糖人吧。”

　　然而话还没说话，不二就见一个闪光冲着旁边低头的手冢过去，下意识的就上前一步准备把手冢推开，只是刚迈开步，手臂上就多了一只暗镖，血瞬间喷发出来，手冢盯着不二滴血的袖口，眼里血丝密布，却再也站不稳脚步，和着不二一起蹲坐在地上，不二本就白皙的脸此刻因了疼痛更加苍白了，手冢还是怔怔看着他滴血的手臂，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都不知道。

　　菊丸也吓傻了，不知怎么办，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几位山贼，胖山贼回头看了暗镖飞来的方向，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愤怒：“他娘的，竟敢在爷爷我面前耍花招，我弄不死你们。”

　　说完冲后面几人打个眼色，后面几个彪形大汉此时却如燕子般飞身而起，胖子回头揉揉菊丸脑袋，然后蹲下看不二伤口，菊丸转身看着，小脸也吓得苍白。胖子正给不二检查，菊丸抬眼就看到一个亮点，往不二身后飞来，想也没想，就跑到不二背后把他护在怀里，自己背后却忽然一下刺痛，然后剧烈的疼袭上来，胖子看着菊丸，低骂一声“奶奶的，狗杂碎真他妈的想死了”接着就飞了出去，菊丸在那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就是在絮贵妃的舒安阁里，眼前只有三皇子一人，已经趴在床脚着睡着了，于是抬脚踹踹他，这一下就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很疼，立马眼睛就红了，却使劲忍着不哭，怕三皇子看了会笑话。

　　大石揉揉眼睛，看到菊丸已经醒了，张口结舌的老半天没说出话了，菊丸忍着疼也忍着眼泪，开口道：“三皇子，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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