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莫止

　　周府丧宴（三）
　　世人，总是无法抵抗一切来自所谓欲望的东西。例如美丽。
　　我们对美丽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解。大抵归类来说，美丽，不过是那些足以令人迷醉亦或是迷路的事物。其实，我们不能抗拒的并不是美丽本身，而是，无法抗拒那些来自我们自己欲望。
　　对于莫妙的一切，所有的人从一开始便都是无法抗拒的。佛之血，本来便是这庸世凡尘所无法抗拒的。所以，无关于其他，只是欲望使然。
　　一切都被安排的很顺利，丧宴临了。岑氏留宿了所有住家不在昌宁镇的客人。九个拜帖，综计三十余人。莫妙与我自也名纳那三十余人之中。
　　我们被安置在周府外院，下榻在一个名为岚院的二进制小阁之中。我们跟着岑氏腋下那名娇小的婢子，弯弯曲曲的绕行了数盏茶的功夫。在一个极大的曲径幽谧的花园里行走了良久，终是抵达这个独门小阁。
　　“姑娘怎么称呼？”
　　莫妙向那婢子微微一躬身，做了一个浅揖。
　　闻言，婢子略略一惊，随即把手中的灯笼抬高了一些。烛火便清晰的印出莫妙的倾世姿容，那抹摇曳的烛光从她的眼瞳里面流淌出来，是谁都不能抗拒的脱世之美。在她的眸光中，那婢子的脸蓦然一红，呐呐的低下头去。
　　“奴婢…叫媣翠…。”
　　“染翠？……青松染翠梅傲雪？”莫妙也低下头来，柔声向那婢子问道。
　　“不…不是的。媣是梳理，修整妥帖之意的媣…”那婢子脸色愈加红起来。
　　“亦是好名字啊，这媣字想必是再恰和不过了，看姑娘这般容姿便知是个极玲珑的妙人儿。”莫妙低低的笑了起来。
　　只消这一笑，便若深夜幽昙忽绽放。媣翠便楞楞的再也无法移开眼来。
　　幽暗之处，亦有一个人，被这笑晃花了眼，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那一刻愣怔，然后极快的从这恍惚中清醒下来。
　　“多谢媣翠姑娘引路，贵府路径繁错，真是亏得姑娘了。”莫妙忽然朗声说道。这一朗声，成功的把媣翠的神思从愣怔中拉了出来。
　　她的脸上极快的变幻了表情。从愣怔到羞窘，然后显出几分微嗔的模样，细白的牙齿一咬下唇，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她略一福身，飞快的给莫妙行了一个礼道：“夜露渐深了，莫公子…莫公子早些歇息罢，婢子就先告退了。”
　　媣翠红着脸转身急急离去。
　　莫妙含笑复着手，目送着她迭步忙乱的身影渐渐远去，眉宇间的神态犹如一个痴心男子遇见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
　　“呿…简直妖孽。”我瞪视着莫妙清俊的身形，斜着嘴角，吐出一句再妥帖不过的形容。
　　“不用简直，我就是妖孽。”她轻轻合上门扉，转身用那双含笑的眼睛盯着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不是早知道的吗？”
　　我一阵气结，张了张嘴。望着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
　　“八福，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呀。”她伸出手，抚了抚我乌黑的细发。“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就像….像只小松鼠。”
　　闻言，我愈加气恼，我努力的瞪大眼睛怒视着她，用以表示愤怒。她似乎越加开心起来，竟乐的笑出声来。
　　她抚着我的头发，大笑着把我拉入怀中，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别做声，装个乖孩子罢。现在有人在屋顶盯着我们呢。”

　　“顺辽莫家家主，有五子六女。三子名少瑜，家中确实操持槽酒行当。”
　　“和周家往来？”
　　“过往。”
　　“私交？”
　　“甚密。”
　　“哦？”
　　“莫少瑜，性好渔色，怕是这点和周威生……”风涯略略思索道。
　　“性好渔色？那个岑氏有何姿色，让他不惜色诱？”
　　“……”
　　“莫，少瑜……”
　　“主上您看？”
　　“按兵不动，此人不若凡夫俗子。敌我难辨，尚不明晰，以免打草惊蛇。你就继续静观其变罢。”
　　风涯领了命令，对着发号之人一拱拳。便飞身隐去。身姿轻缕，静寂无声，竟若无人来访，一身精妙的功夫在身，不由令人赞叹。
　　室内，恢复了一汪肃静。
　　只见囚牛踏祥云浮绘的压花红檀案上，一个紫袍青年正凝神静气的绘着一幅画。
　　画中是一浮屠，赤足踏莲台，手捏佛陀印，双目微闭。左手持瓶，右手扶一柳枝，足下跪拜着魑魅魍魉，五轮赤鬼。
　　好一幅观音净妖图。
　　寥寥笔触，看那妖魅苍生，似能听见一片破碎的哭号。
　　佛之残忍，便是始终要度化这苍生万物。
　　净心，净欲，断情净爱方抵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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