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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上帝爱惜的人们、形同星座一般相连的人们。
鄢苏的姐姐鄢雪来电话了,说薛岚离家出走了。
薛岚今年才十几岁,是远嫁外地的鄢雪的养女,而她是个先天性不孕不育的女人。
对于不孕不育这四个字很多人是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的,第一是因为事情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所以不会费力气花心思去理解那四个究竟富含了些什么东西在里面的词语;第二是因为大多数女性在还没有成为人妇前所关注的绝不是那四个字所携带的致命性。所以鄢雪所承受的苦难究竟是什么程度上的,甚至连她弟弟鄢苏都无法精确的理解。
鄢雪是在中学时期和她的初恋男友发生关系后一直没有异常情况发生而好奇的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面临那张薄薄的检验报告书时的鄢雪傻眼了,虽然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真正品尝到那四个字给予她的最深层的痛苦。后来的几天鄢雪谁也不见,倒也不是在意志消沉,而是关在房间里上网搜索一切和不孕不育有关的信息及事件,却没想到令她间接性的得了抑郁症。什么是抑郁症?若是按标准的来诠释则为一种常见的心境障碍,可由各种原因引起,以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为主要临床特征,且心境低落与其处境不相称,严重者可出现自杀念头和行为。多数病例有反复发作的倾向,每次发作大多数可以缓解,部分可有残留症状或转为慢性。
鄢雪和鄢苏说自己得了抑郁症时,鄢苏是不信的,直到后来他在半夜三更的某个晚上亲眼看见她开着房门坐在打开的窗沿上,状似吹风,眼神和表情却极致落寞、极致低潮。
“姐?姐你干嘛呢?”鄢苏小心翼翼的走进她的房间问道。
“看星星。”鄢雪沉默许久后才回过神,继而问,“鄢苏你也要看看吗?”
“姐,这大晚上的也没多少星星可看的,你怎么不好好睡觉?”鄢苏说着伸手打算将她扶下来,可是一个不注意就让鄢雪躲开了。
“你回去睡觉吧,不要管我了,我需要静静的一个人看会儿星星。”她有些恍惚的说。
性子憨厚委婉的鄢苏点了点,一声不吭的替她关上了房门,左手上握着一张他从地上捡到纸团走了,而后一夜的平安无事。
回到房间后的鄢苏怎么也睡不着,毕竟那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有了些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他轻手轻脚的打开台灯,一张皱巴巴的、被他铺开的全面性体检报告书瞬间呈现在他的眼皮底下。
看来抑郁症的事情,是真的了。鄢苏想。
第二天,鄢雪的事情就曝光了。
摆满金黄色油条和乳白色豆浆的餐桌上,除了趁早上学去了的鄢苏不在之外,鄢家夫妇和鄢雪三人正聚集在一块开了场典型的家庭小会,结果鄢雪的心理医生就这么名正言顺的出现了,他就是薛远。
薛远比鄢雪大了不少岁,目前还是单身。
身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所具备的冷静和睿智他都有,听他说在英文里是没有心理医生这个词汇的而叫心理咨询师、心理治疗师或咨询心理学家、临床心理学家、婚姻咨询师,从事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心理医生是中国文化语境下通俗的叫法,是欧美范畴里的心理咨询师加上主要通过药物治疗的精神科医生。鄢雪一开始是十分排斥那种事情的,因为那仿佛在证实些什么,比如她的不正常或她的残缺……直到薛远和他说,“试着接受一下无法接受的东西诚然很痛苦,但是在假装拒绝接受而实则已经逼不得已的接受了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作茧自缚?人本来就没有人所以为的那么脆弱,一旦像堵墙一样立着就绝不会轻易倒下,那是作为对辛苦活着的自己的一种最好的报酬。”
如今,鄢雪嫁给薛远已经有几年了,两人相安无事的在一起相处、相爱着……这话听起来似乎过于美好了些,因为薛远并非是一个真的不渴求子女的男人。
当然了,家庭暴力那是还不至于发生的可怕东西,但是鄢雪的心里却总是隐隐作痛着,为自己也为薛远和薛远的父母亲。
什么叫做完整而美好家庭的?标准答案在哪里?在一个家庭的孩子们嘴里。
“鄢苏……”电话那头的鄢雪哽咽不住的声音令此时坐在办公室的鄢苏慌了神。
“姐你别哭,出什么事情了?”
“鄢苏(呜呜)……鄢苏(呜呜)……”
“姐别这样啊,姐夫呢?要不让他听电话吧?”鄢苏说。
“薛岚她离家出走了。”薛远的声音忽然出其不意的从电话中传了出来,略微低沉干涩的嗓音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好好说清楚?”
“我和鄢雪都不知道薛岚她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是领养回来的孩子了,可是她什么也没说,直到近日她的学校有个孩子死了就突然走了,家里的什么东西她都没要。带走的钱也是她自己打暑假工得来的,不过她还带走了鄢雪柜子里的一个人的地址。”
“地址?”
“嗯,一张写着你的地址的纸条她带走了,所以薛岚要是真找你去了,请先将她留下来,我和鄢雪也会尽快赶过去接她回来的,拜托了。”薛远说,期间夹杂着鄢雪的低泣声。
“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前提是她会来找我。”
挂掉电话的鄢苏彻底失去了力气,全身以松松垮垮的方式仰面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听着桌面上的定时闹钟滴滴答答的走秒声,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倒流,影带倒退。
“小岚子?你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做什么?”烨安喊着他固执己见为薛岚取的别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上。
烨安将自己的脑袋伸进临近她座位的那扇玻璃中,双手搁在窗沿上,眉开眼笑的像只橱窗里滑溜溜的、仅供人欣赏的彩绘瓷娃娃。
“请你不要这么叫我。”
薛岚礼貌性的起头,顺便将手里的蓝色圆珠笔换成红色的中性笔。因为脚伤的缘故她已经不只一次没有到室外上体育课了,总是这么一个人安静的待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或发呆或睡觉或唰唰的提笔补写前天未完成的作业。
而此时空气中响起了她沉默许久的嗓音(在学校她几乎就是个哑巴),明显的干涩中还夹杂着一股轻微的冷清感说道,“薛岚,我的名字,难道你将它扔到地球之外去了?”
“我可没有那么做哟!”烨安摇头摆手的回答,“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在还没有成为被彼此都认同的朋友时,这么喊喊不也很朋友?”
“很朋友?你和我?”薛岚毫无掩饰的呈现出一副傻傻熊的呆相,嘴唇微启的斜视着背光的烨安。而被他挡住视线的方形窗户后面,夕阳正在逐步衰退中,金桔色的光芒亦在慢慢收缩着,伴随着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的、零零碎碎的嬉闹声。
“大概吧。”他说。
“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薛岚自嘲性的忽然扬起嘴角笑了。
“知道,性格孤僻。”烨安点头,“不过那种事情到底谁会去在意啊?我倒是不会的。”
“嘿嘿,那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呢。”她依旧笑颜如花的看着他,仿佛有一层像是干透了的泥土如同摔碎了的什么面具一般,正哗啦啦从她脸上剥落,落净之后露出了薛岚最为真实的表情。
“是吧?小岚子。”烨安挤眉弄眼的笑道。
我是薛岚,我的养父母都各自有一个非常古典式的、十分中听的名字---鄢雪和薛远。目前我的生活粗略看去,就是一条黑漆漆的单人行轨道,没有锦簇的花草树木,没有欢声笑语,没有色彩斑斓……仅有的也只是名曰薛岚的我的这个人在默默低头赶路而已,犹如一只小型骆驼。
薛岚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孤儿的事实被住在她家附近的同班同学---赵薇微,曝光在整个校园时的所有细微经过。
那天也是周五的下午,不过时间还很早,对于放学而言。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规方形的教室居然挤满了五十六个大大小小的学生,而此时此刻却只有三分之二的学生正望着正前方那堵钉牢了的一块已经算不得是黑色的黑板的高墙,或大汗淋漓的记笔记,或屏气凝神的解着化学题,在属于语文的这节课上;三分之一的则类似薛岚一样,手肘尖支在课桌上,手掌心托着半个下巴无集中力或无意识的假装听着课,至于灵魂究竟出神到什么地方去了,谁也说不准。
躺在薛岚眼皮子底下的笔记本空空如也,上面还有一只放斜了的、笔帽掉落在桌脚下的蓝色圆珠笔。竟然将活生生的自己幻化成一匹已急匆匆独自越过沙哈拉沙漠后,正孤零零行走在某处的骆驼,那还真是形同某只一直抓不到羊的灰太狼一般可笑之极啊。薛岚想。
烨安和薛岚说过赵薇薇喜欢他,但是不懂喜欢是什么的烨安总是说很讨厌有这么一个人总是待在某处或观察或欣赏的看他会令他感觉异常恐怖,而这话几经折腾后也传到了赵薇薇的耳力,可是原话却被改造的面目全非。
之后,赵薇薇也不止一次在放学后带领一帮同道中人的女生去堵截薛岚,警告她离烨安远点,最好是能够整个儿隐形了。
“薛岚是什么人?一个孤儿而已,一个靠非亲非故的养父母吃饭的人而已。”赵薇薇在广播室里说道。
于是那天下午炸开锅的地方不只是薛岚的班级,所有拥有亲生父母亲的孩子都在闹腾,像遇见了百年一回的奇闻异事一般大肆宣扬……至于赵薇薇她是如何知道那些被归类为秘密的事情谁会去真正的关心?无关紧要的人只看重结果而非过程什么的。薛岚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了,但是那和领养自己的养父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所以她不去埋怨他们,毕竟她也是受过几年正统教育的孩子。
离开乱糟糟的学校时,薛岚要烨安别跟着自己,说她自己知道怎么回家去,可是烨安一点儿也不信他,执意要送她回家,那是作为朋友的一种同甘共苦。一路上总有人喊着薛岚的名字叫她没人要的,而杂种二字却还是没人敢说的;赵薇薇和她的朋友也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跟在他们的后面,目标却可能是烨安。
就这样,平时身边孤零零的薛岚周围却忽然聚集了一大帮取笑的、看戏的、路过的学生,而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就这么失控性的在大马路的后面横冲直闯起来……于是赵薇薇希望原本该消失的薛岚没消失掉,但她身边的烨安却彻底消失了,那么严重而不可挽回的事情居然只发生在短短的瞬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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