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满川风雨待潮生

　　月光澄澈，庭中如积水空明。
　　趁着月色，何足道与安济世在院中摆下棋局。黑白交错，百余回合，各有心思，只是都不在这棋局之上。
　　何足道眼中盯着棋局，指尖把玩着棋子，不经意地问，“这玉中有何玄妙，引出这番波折？”
　　安济世正色答道：“玉中门道千千万万，这懂与不懂之间，差的岂止完璧归赵的十五座城池。叶知秋买的那两方玉，何先生见过么？”
　　何足道摇摇头，“倒是有所耳闻。都说是玉中次品，值不了大价钱。”
　　安济世笑着摇摇头，“大人找懂行的师傅看过，刀功质朴，线条浑厚，刚劲雄浑，颇有汉风遗韵。”
　　“汉玉？知秋小弟倒是好眼光。”何足道却不惊异，口中喃喃，一心还在棋局之上。
　　“若只是两方汉玉倒也没什么。”安济世顿了顿，落子，又道，“若是汉代古玉，就远远不止叶知秋那个价儿了。”
　　“老板不识货，怕是亏大了吧。”何足道微微一笑，落子无声，“济世，此处失气了。”
　　“不知何先生可曾想过，即便玉铺老板不识泰山，这偌大的建康城熙熙攘攘，竟也没人识得这沧海遗珠么？”
　　“在下听闻，玉上被人……动了手脚？”
　　“诚然。”安济世起身添了点茶水。”古书中记载有玉贾赝造者，将新玉琢成器皿，以虹光草汁罨之，其色深透，红似鸡血，时人谓之得古法，赏鉴家偶失于辨，或因之获重价焉。济世观那方玉观音，恐亦经此法沁色，故而显得碧绿欲滴翠色逼人，完全不复羊脂白玉凝如白脂微微泛青之本色。”
　　“原来，是白玉观音么？”何足道这才显出一丝惊诧。
　　“还有那方麒麟，乃是乾黄质地，虽然珍贵，但严格来说，并非玉器。故而敲击沉闷，无半分击玉琤琤之声。”
　　何足道微微挑了挑眉。
　　安济世续道，“正是如此，即便有人识得汉玉之雕工，也会因其成色质地声响而心生质疑。秦汉古玉，埋藏千年，诸色受沁，多显黄白，如何保有初初的翠色而不染半分尘埃？”
　　“而这掌柜将玉卖的这般便宜，更是落人口舌。饶是碰到懂行的，若不细究，也会视为拙劣的仿品吧。”何足道接着说。
　　“正是这般道理。”安济世落子，笑道，“先生这步棋可要好好想想了。”
　　“无妨。”何足道未多思索，顺着安济世的棋势走了一步。”在下倒是以为，那掌柜似有几分可疑。”
　　“若是他识得良玉，这上色贱卖等诸多动作便透着几分的不合常理。这玉好似烫手山芋，只为转嫁脱手而不求获利，怕有什么难言之密。若是不识…”安济世顿了顿，“那玉的来源便大有文章了。”
　　“不论是否知情，玉上的这番周折，总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死无对证。”安济世微叹，“大人派人将玉铺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也只剩得一片焦炭，没留下半分线索。”
　　“斩草除根这般彻底么，”何足道沉吟许久，落下一子，“济世啊，下棋却不可这般斩草除根，凡事记得多留条活路。”
　　“给对方活路不是逼死自己么？”安济世笑笑，“济世下棋始终拘泥细节，学不来先生潇洒跳脱之风啊~”
　　“围空与围实同为棋道，本无优劣之分。然棋道亦法天地自然，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只是不知，小安掌柜何时对玉器有了这般研究？”何足道神态悠闲地抿了口茶。
　　“这……”安济世愣了愣，语调不变，神色已渐渐冷了下来，“怕是还要追溯到长安画铺那会儿，济世略略接手过几件玉器古玩，倒是万万谈不上研究的。”
　　“我倒是挺怀念长安那段日子的啊，”何足道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安济世的变化，送子，落定，“济世，你又输了。”

　　“笃笃笃”
　　被敲门声吵醒，何足道打着哈欠去开门，”都怪小安掌柜兴致太好，下了个通宵，昨儿晚上本来还打算去大牢里看看知秋小朋友的……”
　　打开门，客栈掌柜一贯殷勤的脸上竟透着几分紧张，”这位客官，衙门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何足道这才知道，昨日傍晚，叶知秋纵火案里最关键的一环找到了。
　　那个窃玉的小姑娘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地躺在城东十里亭外的土地庙里，进气多出气少。
　　知府大人连夜开堂，却是一个字有用的也没有审出来。

　　“好啊，这会儿都审完了才通知我，怕我昨晚夜探大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么？”何足道心中微微不满。“好啊，你个安济世，故意拖着下棋不让我走是吧，”转念一想，纯洁善良人畜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安掌柜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一定又是你，百姓口中的活青天，师兄眼里的笑面虎，申屠，你好啊”

　　活青天大人在府衙院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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