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花舞祭杀
不提冷渊和暨略两人的心思到底有多复杂,时间仍是在自发地向前流逝。
春秀节那日,燕雀鸣啼,百华齐放之际,帝都处处张灯结彩,街道上、楼台窗边都摆满了各色百花,映衬着蔚蓝的天色争相竞放,实在美艳绝伦。
积了许久的冰雪终于消融得看不到一丝一毫,满城百姓满面和道路上的百花一样喜形于色。
通往帝宫的大道上,一辆天青色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走着,里面坐着的的两个人相对许久,也沉默许久。
冷渊按耐不住了,便问道:“你是怎么看出父皇……的?”
据连日来的了解,暨略此人其实并不善揣摩人心,甚至可以说是许多人情世故都不不大明白。你能指望一个几乎从来没下过山的道士懂得什么是情爱么?
几度有心有心的倾身触碰和暗示,这暨略小木头便几次或嫌弃或无知无觉地把人推开了事。冷渊一想起这些让自己尴尬偏偏对方毫无所觉的事就忍不住暗暗咬牙。
盘腿倚在小案边,暨略巴眨着眼睛,觉得一大早就被王府里的热闹吵醒的睡意此刻正在回笼,“他和你虽刻意扮出父慈子孝的场景来,但你却一直不怎么看他的脸,反而对着棋盘和棋子露出缅怀的神色来……”
对一盘棋子都比对着人眼神温柔,实在让他想不怀疑也难。当然,若不是他一开始便猜到是庆帝为他逆天改命,而改命者必定性命不保,以暨略的自知之明都知道,他没可能那么机敏。
冷渊一听,却是立时一脸喜色:“你一直很在意我?你一直在注意我的神色?”
暨略被他一噎,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顺了口气才道:“一则,你是我需要辅佐保护的对象,我虽不爱管俗事闲事,但既然我自师傅手中接下了这份任务,便会尽力去完成;二则,我看到了你的聪慧机敏,假以时日,你如能当得上上之人,为百姓谋福祉,也算是我的功德。”
这话虽然句句也没在回应自己的问题,却是字字在拐着弯夸赞自己,冷渊咧了咧嘴,笑得有点傻了。
暨略小道士是个很好懂的人,为人有点木讷,有点孤僻,这样的一个人夸奖了自己,那就是真心绝对不掺假意的,即便对方现在对自己没有爱意,但时日漫长之后,结果会好转也未可知。
二人这番话下来,也算是解了心结,前几日的互相试探和相互保留都在这一刻消散开来。相视一笑,气氛顿时也如车外的天气一样,冰消雪融。
大铭帝宫内,琅宾台前,除宫中妃嫔以及百官女眷们皆有小门帘隔着,坐在栏内,畅眼望去,来往的侍从宫女和案桌的百官们人人面上皆是一派喜色。
琅宾台周围种了不少桃树,此刻正浅粉盈白,开得娇艳欲滴。清风偶尔一阵吹过,便带起零星的几片桃花瓣,衬得满眼的宫中与宴者和宫娥们恍如仙境中人。
冷渊携着暨略来得不早不晚,悄无声息地往位子上一坐,谁来也不理睬,两人都只是自顾自地吃着点心,对眼前美景丝毫不感兴趣。
路青一到地方就忍不住里瞧外瞧,冷渊看他实在站不住的样子,就准了他去自己爱去的地方。
身边小仆的那点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何况过一会的境况可能会十分混乱,让这小子去个僻静的地方会情人也好。
“呵,这不是九皇弟么?听闻你昨日被人行刺,可我今日看你好得很么。”冷桓自他们入场开始便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神晦暗,他二人早感觉到那股刺人的注视,只是不想坏了心情便不理会,究竟到头来还是对方不肯放过。
“九皇弟昨日遇刺的消息传来时吓了愚兄一跳,现今见你平安,可见是天佑吾等,甚是万幸啊!”冷旭摆着温文的脸,笑得极为端和。
面上笑得再如何温和也掩饰不住他那双眼中深沉的暴戾,那股黑暗几乎都要从他的眼中喷薄而出了,可见他心中有多不平静。
冷渊隔着桌案拱了拱手,十分诚恳地回道:“多谢二位兄长关心了,九弟敬上此杯,聊表谢意。”
看着两拨人在那死命矫情,暨略撇开眼,认真吃菜吃菜。这桌上有一壶梨花酿,很是清甜,只尝了一口,暨略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并且放心地饮用了起来。
他听师傅说过,酒是会让人头脑不清楚的东西,而且味道略微辛辣。这壶虽然虽然叫梨花酿,但里面的液体喝起来和冰糖梨汁极为相像,想必不是酒。
于是,当冷渊和他两位皇兄唇齿针锋过后,回头就看见暨略眼光有些迷蒙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他把整壶梨花酿都喝光了。
冷渊看着瞳仁无法对焦的暨略,嘴角忍不住一抽,无奈扶额。
所幸暨略虽然有了醉意,但酒品出奇的好,只是呆呆地坐着,甚至还知道时不时挑些点心来吃,若不是冷渊仗着近距离清楚地看到了暨略涣散的目光,他也看不出来这人已经喝醉了。
“陛下驾到——”随着内侍一声唱喝,众人纷纷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冷渊也拉着呆了的暨略起身行了跪礼。
一身明黄的庆帝在正中的大座落位后,仍是一派温和地笑着:“众卿平身。今日是春秀佳节,大家也无需太过谨慎多礼,尽兴就好!”
坐在他身边左侧的是袁后,盛装打扮,贵气端庄。此刻手里正抱着个小婴孩哄着,时不时和庆帝一起伸手指逗逗小孩子,氛围倒是温馨的很。
庆帝话落之后,不多时,舞台上的花瓣舞起,四下也骤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名蒙着轻纱的舞娘站在了舞台中央,白玉般的手臂高高伸起,宽大的衣袖滑落肩头,手指绞成一个美丽而奥妙的形状,似乎就是代表着花神的图腾。
台下乐声隐隐约约响着,这时还不见舞娘有何动作,但只单单那玲珑优美的身躯所定住的那个形态,便让在场的人无不着迷。
笛声、琴声悠悠脱颖而出,舞娘的姿态也随着那声调转动起来,一顿足,一抬手,旋转之间,回眸一眼,赤着小脚的舞娘仿佛踩在了万花丛中,每一个动作都带起了浓郁的花香,薰得满场尽数陶醉。
乐声越高昂,舞娘的动作越显得激烈,整个人就像飘在了空中一般,举止有若飞在云端般轻盈如无物。
就在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之时,一道厉风从舞台旁的乐师堆里飞出,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正中的王座!
冷渊眉一凛,暗道:来了!
“啊——”
“什么人?!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
霎时间宫女内侍们乱成一团,护卫们尽速赶来,但仍旧迟了一步,庆帝没防备之下被那道厉风打中,立时倒在了王座上。
“皇上!”袁后护着手中的十皇子,被侍卫们团团围在一个圈内,眼看着庆帝受伤,焦急不已。往下看去,奇怪的是今日百官齐聚,竟还是不见自己的哥哥袁相,心道,这种时候,还不见人影,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数月前便行踪神神秘秘的袁相袁辰琳,隐约似乎是被庆帝派出去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去的,一直没处寻人的袁后也曾问过庆帝,只是他一脸讳莫如深,最终袁后还是什么也没探知到。
混乱的思绪随即又想到,庆帝年少也曾习武,方才却避也不避地就被那逮人刺中了?袁后搂紧了怀里的小皇子。
今日这场景突然变化的,竟让她无端端地觉着大铭是要变天了,而且还变得没有丝毫预兆!
不,并非毫无预兆。这座皇城在半年前自晏王重病之后就开始气氛诡谲了……
春秀节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所选进宫表演的必定是千挑万选,慎之又慎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了?!奉纳花舞的乐师队里竟出了个刺客,此时正和侍卫们短兵相接,翻手一把匕首,挥舞几下便倒下了不少侍卫,身手居然极为不俗!
护卫拿不下刺客,但刺客似乎也没有把庆帝之外的人当做目标,一击得手之后,便只对敌却不见一人伤亡。
冷渊在庆帝遇刺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往王座跑,“父皇!您怎样了?!”暨略跟在他身边护航,心里在看到袁后四处张望的神态时,大致猜到了眼前这位重伤的“庆帝”是何人。
“父皇!父皇,你说什么?!”冷渊扶着瘫倒的庆帝,口中还跟着喃喃喊道。“嗯?!什么?!居然是!来人!将雍王禄王拿下!是他们!派人刺杀我便罢,竟连父皇也……!”
“你胡说什么!”冷桓一听立觉不妙,马上大喝起来:“冷渊小子,你不要含血喷人!父皇遇刺,那杀手都还没擒下,你就要来诬陷我和大哥了?!你不觉得太过愚蠢了么?!”
他确实怨恨庆帝,这不假。但到底没有狠得下心谋害!今日的一切他也十分意外,若是刺杀冷渊,说是他做的,也许他人还会信,只是弑父杀君之罪太过深沉,若是就这样被扣在了头上,岂非死无葬生之地?冷桓瞪着靠在庆帝身边的冷渊,口里喷着粗气,显然是气愤至极。
冷旭也跟着急忙道:“九弟如何这样胡说!我们怎会谋害父皇!这这,父皇重伤,你又这般狠言要置我们于死地,莫不成是你……是你!”
此时此刻,被占了先机仍要说这样的话,到底弱了三分底气。百官们已镇定了不少,隔着大批侍卫旁观皇家三子这真真假假的交锋,任谁都看得出,是谁占上风。
冷渊一声冷笑,胸有成竹,丝毫不把他们的叫嚣放在眼里。
眼神扫过,大将军路席朝他点了点头。
冷旭冷桓在朝中的势力其实不小,但这半年来病得半死不活的冷渊给了他们一个可以放松警惕的假象。再加上“庆帝”若有若无对他二人的亲近,又有暗示过对冷渊的放弃,使得他们疑心降至最低。
“庆帝”在这半年内,几乎将那些隶属雍王及禄王的朝中得力官员纷纷派遣出京。留下的多为能力泛泛者,不足畏惧。
何况今日春秀节,冷旭冷桓万万不会想到冷渊会漠视祖规,来这样一手出其不意!
只要他二人关进了狱中,那些回护不及的散余势力又有何惧?
冷渊直起腰身,面上的神色有些难以名状。
一开始就被拉着踉跄到帝座旁的暨略见了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早已酒醒了三分,此刻瞥见冷渊那有些萧索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冷渊的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