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芽[陆傅·不喜慎入]

　　年末的时候阿媚和柯惠芬提着大包小包的进了门，当时陆雨正将切成小块的水果端在手里，看着傅振华用果叉插水果，那样子过于投入，让旁人觉得仿佛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果盘上一样。柯惠芬望了一眼，似有无奈的摇着头笑了笑，开始着手整理购买回来的东西，而阿媚则去收拾柯惠芬随意仍在椅背上的外衫。陆雨就那样专注的看着傅振华，直到傅振华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苹果吃完，，他才将傅振华手中的果叉拿过来，带着些许宠溺些许玩味的笑容又回到脸上，他随手将果盘放在茶几上，似乎放松一般的靠上沙发，片刻，回过头去看柯惠芬和阿媚两个人，“你们带什么回来了？”极少见他笑的如此安心，阿媚也不免嘴角一扬，回以微笑，“一些肉食，还有点心……”柯惠芬回答的时候拎起手中的蛋糕盒示意给陆雨看，然后陆雨撇嘴，转过头来看着傅振华的侧脸，似乎很无辜也很无奈的寥寥说了一句“她们买了你不喜欢的甜食”说着耸耸肩，眼神里透着似是很为难的样子，接道“所以你那份我来帮你吃，没关系”。

　　话音还没有落定，陆雨立刻获得一记白眼，傅振华的眼睛是会强烈的表达出傅振华的意思的，陆雨从很早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于是关于这一记白眼，陆雨除了狠狠的接受之外，也就是在下一秒补上认错的笑而已。他举起双手在胸前，微微的摆了摆，“开个玩笑，别这么敏感，以前都没有这么大脾气，怎么现在添新毛病了？”声音是渐渐小了的，直至那故作轻松是言语变成了小声的叨念傅振华才收回眼神，转过头去继续看电视。陆雨见他不再理自己，于是故意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傅振华，才起身绕过沙发往餐桌的方向走过去。“我来看看你们都买了什么，那边的那个人不理我，所以我过来了”陆雨的声音不大，但是他确定傅振华能够听的清清楚楚，他眼睛看着沙发的方向，看了很久才转过头，便看到柯惠芬忍俊不禁的样子以及阿媚无聊的翻白眼。

　　陆雨将口袋挨个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一样一样的看，那样子就像他亲自看货的时候那样认真仔细，仿佛袋子里面就是曾经他最重视的最上等的货。看过之后陆雨回到傅振华身边，在沙发旁边弯下腰，单手背在后腰，一副恭敬的样子，满面笑容，“有牛腩，本店支持各种口味，各种做法，请问您想吃那一种？”陆雨的微笑停在脸上，不出所料的又接到傅振华投来的白眼。随后傅振华抬手轻推陆雨的肩膀，陆雨自然是很识相的让开，坐在傅振华的旁边不时的用眼睛瞟一眼身边的人，然后开始唉声叹气，但是傅振华并不理会，直到陆雨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重，傅振华才微微的皱起眉头，侧过脸来瞪了陆雨一眼，“哎，你看看你那是什么眼神？说句话啊振华，阿媚她们刚来，我要怎么证明我有多厉害？啊？喂！我好歹也是大哥啊……”陆雨轻轻摆了摆傅振华的手臂，声音里却尽是妥协的味道，引得两个旁人听了都略有不好意思的感觉，这还哪是枪林弹雨中从容一笑的陆爷，还哪是那个说一不二，不动声色做事狠绝的毒王？

　　傅振华只是不理，仍自顾的盯着电视看，直到陆雨真的摇的他烦了，他才将眉头皱起，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只说：“你安静……”然后陆雨忽然站起身，对着阿媚和柯惠芬笑出声，“怎样？我说吧？！这是振华是声音，听到没有？”他得意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子一样，阿媚和柯惠芬却笑不出来，她们不约而同的嘴角微微扬起，努力的扯出不一样的美丽笑容，但是陆雨却看得出来那笑容并不真实，一瞬间险些让心酸的味道迸出心底，他转眼看向傅振华，笑容依旧却仿佛被沉淀了欢喜，那一抹快乐，是去是留，徘徊不定。过往的一切，乃至此时此刻，都根深蒂固的在陆雨心里，在每一个死心塌地为陆雨效命的人的心里，所以今天傅振华会这样，是命运还是天意弄人都好，已经没有人会在抱怨什么；陆雨会这样隐去一切埋在心底，只诚心诚意的捏造起所有的美好记忆给傅振华，也没有人再说什么，也许这是最好的，柯惠芬这样认为，阿媚也接受了，最后连火龙也慢慢的体味起这种味道。

　　晚餐的时候三个女人做了一桌的好菜，柯惠芬拿手的炖菜，阿媚擅长的炒菜和裘姨煲的汤，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待陆雨将傅振华扶到桌前坐下来，再绕到椅子后面将他推近餐桌后，才抬眼一笑，抬起双手比划了两下，“做吧，随意”他说的很轻松，随后自顾的在傅振华旁边坐下来，就近为傅振华夹了一块鸡块，“好久没吃惠芬炖的咖喱鸡块了吧？”陆雨边说着，边为自己也夹了一块，不做停留的放进嘴里，享受一般的赞了一句“好吃”随后又忙侧过头来对傅振华说“小心烫”，事实上傅振华用筷子还不太方便，所以陆雨总是将菜直接夹进他的勺子里。其实早在还没有发现傅振华的病的时候，柯惠芬和阿媚就已经习惯了不论谁在场这都是陆雨和傅振华两个人的餐桌，只是那个时候，陆雨目无旁人自顾的用餐，而傅振华面上含笑，却始终不抬头，所以是安静而默契；但是现在不一样，她们很快的习惯了陆雨反复的起身为傅振华夹离自己比较远的菜，习惯了陆雨不厌其烦的叮嘱慢慢吃小心烫，习惯了陆雨频繁的问傅振华想吃哪道菜，想吃哪道菜。

　　直到傅振华放下勺子，双手也放在桌子下面，陆雨才会意的笑笑，开始转过头去忙着吃自己的。有时候阿媚总是看不得陆雨细心的等傅振华吃完饭后，狼吞虎咽般的将盘中已经显得有些凉了的菜吃掉，跟随陆雨多年，她很了解这个大家族里的少爷是何等风光何等挑剔的，但是当他那样迁就的对待自己的时候，阿媚甚至有些无法容忍的心酸。“你慢一点吃，菜都冷了，不怕得胃病？”阿媚是直白的，但是她的直白往往另陆雨不禁皱眉。柯惠芬自然也看得见陆雨的神情，只好出来打圆场，手背轻轻的贴上盘子的边缘，微微一笑“菜还热着，温度刚刚好，陆哥慢慢吃，我跟媚姐也还没吃完”这一言让陆雨舒心了不少，阿媚却仍旧在意，只自顾的拿起筷子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抬眼。

　　饭后陆雨扶着傅振华到外面的花园里坐着，阿媚和柯惠芬在餐桌前收拾。“媚姐，大哥对振华的感情你我都清楚……”看阿媚还在赌气，柯惠芬只好劝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阿媚往往更加执着。“我知道”阿媚没有抬眼，柯惠芬看不到她低垂的眼帘下面是怎样的神情，但是在她低低的声音中柯惠芬能够听得几分失落，“只是，他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了，怎么能连自己都不顾了呢”阿媚的声音里尽是诚恳，与柯惠芬各执其责辅佐陆雨这么多年，也早已经将柯惠芬视同姐妹，所以像这样的低落，恐怕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柯惠芬一个人见过，就连陆雨也未必见得过。“我怕我们这次来，他也不会答应回去……”其实是早有心里准备的，但是说到这里，阿媚还是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然而柯惠芬在想到这里时，亦是几分忧心几分失落。

　　黄昏完全被黑夜浸染的时候，陆雨抱着傅振华进了门，并没有丝毫停留的直接上了楼，将傅振华放在床上，“摔疼没有？不是说不要急于求成的吗？”陆雨蹲在傅振华面前，有些抱怨，一边将傅振华的长裤向上卷起，一边仔细的查看那双细瘦的脚踝乃至小腿有没有哪里碰到，“今天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躺会儿好不好？”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以后，陆雨轻轻将傅振华的双脚托起来，然后放在床上，“我去跟阿媚他们交代一下……”说罢，轻轻的抚上傅振华的肩，待他躺好，又将杯子展开盖在他身上，将床头的壁灯打开，关了顶灯。“等我回来好吗？”房间的灯光变暗了，陆雨的声音也显得格外低沉，低沉却带着一种魅惑，没有人能够拒绝的魅惑。陆雨见傅振华不理自己，却嘴角轻扬起好看的笑容，“你知道，我真的一刻也不想离开你……”说着他的唇已经贴在傅振华的耳廓，一种痒痒的感觉让傅振华有些不适应，微微的躲开，陆雨反而一笑，不再逗他，起身便出了门去。

　　不出所料，阿媚就站在陆雨卧室外的走廊上，倚靠着侧面扶栏，见陆雨出来，身子才离开扶栏，才要开口，陆雨却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到书房来”陆雨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便径自转身往书房走去，阿媚紧随其后，没有做任何停留。“有什么事？”陆雨从桌上的雪茄盒里抽出一根雪茄，然后点燃火光，那样子优雅而随意。“回台湾吧”阿媚抬起头直视着陆雨的眼睛，但是回答给她的，却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冷漠眼神，有一瞬间阿媚甚至觉得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自己抛在无尽的海里，茫然无措，什么都抓不住。“你比谁都清楚，你让我和火龙还有惠芬帮你维持的王国，已经很难了……你真的忍心这样不顾兄弟们的死活，在这里安心的守着他？”阿媚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女人，但是想到陆雨很有可能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切，她却无比的心痛。如果这是四年前的陆雨，为傅振华而痴情的陆雨，阿媚并不担心，因为那时候的陆雨是理智的，对自己的王国还有着绝对的贪恋，可是如今的陆雨却抛开了一切只对一个人上心，这才是最恐怖的，从陆雨带着傅振华来泰国修养起的那一天，阿媚便知道他在走上一条慢性死亡的路。

　　这种慢性死亡比一枪毙命的干脆利落来的恐怖的多，恐怖并不在于其衰弱的过程有多无力，而在于其表面上是多么的完美。“你忍心他也身陷险境吗？”阿媚这样说的时候，陆雨冷漠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动容，是的，他无可否认，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有把握保全傅振华周全，他决不允许傅振华因为他而再次涉险。“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去清理的干净些……”他第一次的犹豫了，他不能带傅振华回去，亦不能将傅振华一个人留下，深吸一口气，他别开眼睛，看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窗帘，却一时说不出后面的话。“怎么会这样？”阿媚也不能相信此时此刻的陆雨居然会犹豫，或者说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陆雨吗？那个大把的赢痛快的输，毫无畏惧的陆雨，究竟已经变到了什么地步了呢？阿媚的嘴角是带着笑的，但是眼眶却微微的红了，在今天以前，她曾为陆雨的回归而坚定，而在今天以后，阿媚却不能再想象自己还能因为什么而坚持。“阿媚，我的王国跟他比较的话，根本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陆雨微微的垂了头，他承认自己输了，输的心甘情愿，输的绝对，转身掐灭了雪茄，陆雨大步的走到门前，只侧过头来低声道了一句“谢谢”便开了门。

　　才抬起头，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却对上了傅振华一双干净而明亮的眼睛，恍然初次所见，那么的明明白白，“振华……”陆雨有些无措，呢喃了一声，恐怕刚才的对话已经被傅振华听见，但是那人却不以为意的一笑，“没水了”他简约的答了一句，继续自己方才的动作，扶着副手一步步的往前走，“怎么不叫我？你自己又没法下楼……”陆雨很快跟上，来不及多想，一手扶住傅振华的手，轻轻的拉住他，“我叫裘姨送上来，你回去歇着”他边说着边停下来，傅振华回头看着他，顿了片刻，才点点头，随陆雨回了卧室。陆雨虽然没有提起，却很担心傅振华是否听到什么，然而最是让陆雨不放心的，却是傅振华什么都没有说，他们聊了柯惠芬的炖牛腩，说了裘姨煲的甜汤，也说了傍晚时远处庙宇的轮廓，唯独没有提陆雨在书房里与阿媚说了什么，常常像汇报工作一样的陆雨也没有像每次一样或多或少的提起自己与手下们说了，仿佛这一晚没有发生这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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