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三思（清穿）

　　【第八章】
　　或许是昨天有些劳累，我睡到有些晚才醒来。吃了些粗粮当早膳之后，适时想到不知十三爷是否用过早膳。去扣了扣十三爷的房门，却没有人应门。我估摸着十三爷该是不会走远，便在四周寻了起来。
　　忽然林间有笛音清亮悠远，入耳便觉着心神一静，洗尽了尘俗；走近些，那笛声又似是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我看着站在林间吹奏的他，忽然不忍再靠近，只是在能听到笛声的地方，闭上眼睛静静聆听。一首完，他回了眸：“舒赫，你可算起来了，睡的可好？”
　　我听出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挪揄的感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气，谢十三爷成全。”
　　“我不过就说了你一句，你竟叫起我‘爷’了。”十三斜着了我一眼：“怪不得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打趣他：“十三，这般年纪怎有了这样的感慨？难不成是对你皇阿玛安排的婚事不满意？”
　　十三心不在焉的答：“我岂敢不满意，又不是娶你。”
　　“在下怎有这样的福气。您若是现在走出去，那正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堂堂满清奇男子，可真真是这京城少女的梦想啊。”
　　“你啊，竟用柳永的诗词来形容我。”他叹了口气。
　　我愣了一下：“你不喜柳永？”
　　“不全喜欢。”他摇了摇头：“我自然喜欢他的才情，不过只觉着男子应该四海为家，若是有一天能倚马仗剑、快意江湖，得意之时吟诗吹笛，失意之时邀月同饮……那便是最好了。”
　　我看到他眼中的希冀，一下子反而有些沉默了。
　　可惜，他却生在这帝王家。
　　“舒赫，我想听你弹曲。”他忽然这样说。
　　我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天知道我根本不会弹曲：“这么多年了，我再机会没碰过琴，早就生疏了，怕是连谱都记不清了。”
　　他的笑容变得有一些失落：“八年了，难免。”
　　不知为何，我总是不想让他失望：“不过几年前，这里来了一个修行之人，擅吹萧。闲来无事，便教了我如何吹箫，你可愿听听看？不保证能如得了你的耳。”
　　我说了谎，是为了不让他失望。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一些害怕，说了一个谎，便要用更多的谎来圆谎，更何况我现在的存在本来本来就是一场谎言。
　　“自然愿意。”他笑了：“你会吹什么曲子？”
　　我想了想，我会吹箫那本就是在现代学来的，当年考级的时候学的那些古典名曲，我根本记不住了，唯有一首曲子，是我常常吹着拿来耍宝的，天空之城。
　　我执起了萧，放在嘴边。
　　随着沙哑的箫发出了第一个单音，熟悉的旋律入耳传来。这箫的名字本意便是风声，在寂静的林中，更显得空灵。
　　一曲毕，我有些紧张的看向他。
　　谁知十三竟然笑着对我勾了勾嘴角，然后不动声色的拿起了自己的笛子，笛音清楚的传来，在听了几个音之后，我便知道他和我方才吹的是同一首曲子——天空之城！
　　丝毫不漏，一音无差。
　　我眼睛睁的都快圆了，待他奏完这曲子，便有些急不可耐的问：“你从前听过这曲子？”我在心里面默默吐槽，难道你也是穿越的不成？
　　“从未听过。”他摇头：“你这是什么眼神？”
　　“崇拜，仰慕，以为神也。”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点头：“我堂堂满清奇男子，这个自然。”
　　我的表情大为诧异，这……这是谁告诉我古代人最矜持最谦虚最谨慎了，这货分明就是当代青年大喊“我是天才”的雏形啊！
　　他一直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忽然低着头笑了起来，他的肩膀微微抖动，惊落了原本落在他肩上的竹叶。

　　用完午膳之后，十三忽然说想带我下山去逛几天。
　　初一听来我很是开心，但是仔细一想，我来这里本就不是来玩的，若是戴尔佳氏的人看到我不见了，这可该怎么办。
　　十三看见我皱眉的样子：“若是你不想让寺庙的姑子们担心，可以说你想买一些家用的东西即可，我们不过出去待个一天罢。”
　　我摇头：“不必了，直接走吧。”
　　我该跟谁打招呼，回想起来当年戴尔佳舒赫，便是因为生病无人救治而死在这小庙之中，有谁是真正会担心的？若是跟住持说了此事，说不定又会惊动其它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可不必如此。
　　当时并不知，十三竟把我这般心凉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我们一同下了山去，因为怕他起疑心，我故意装作有些激动的感觉。我随着他兜兜转转，走到了一个宅子的门口，名曰“翠竹轩”。
　　不过也确有些惊讶，我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没有走到过这个地方。有人应了门后，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宅子确实没有辜负“翠竹轩”这一名字，道路两边便是成片的竹林，最为神奇的便是，这宅子中竟有潺潺的流水之声。往里面进了些，才发现是人工修建的小桥流水，有一栋宅子的根基竟埋在水里。开了窗便是水，这样的设计颇有水城“威尼斯”的感觉。
　　“这里真是美。”更重要的是，宅子是这京城里难得幽静的地方，听得见竹叶萧萧、荷塘蛙鸣。
　　忽有箫音从宅中传来。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我不自觉的念出这诗歌。
　　箫音越发清晰起来，推开了门，我看见吹箫的是一个知天命之年的男子。
　　“哟，十三爷啊，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那男子看到十三甚是惊喜。
　　“潘前辈，许久未见了。”
　　十三向我介绍，这是他的一位朋友，两人可以说是忘年交。
　　潘前辈看了看我，问十三：“十三爷所来何事？”
　　“我此番前来，确实有求于您。我想求一支玉箫。”
　　我一下子明白了十三带我来这里的来意，只是不知道这箫是怎么个求法。
　　潘前辈竟然一下子笑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好，那我去把那支玉箫取来，给姑娘一试。”
　　我拿到那玉箫忽然有了一些紧张，那玉质自是极好的，在阳光下似是有光其中在流转。我怕极丢了十三的面子，配不起这玉箫。
　　我咽了口吐沫：“这箫恐怕和我的拙技并不般配，我可否先用我的箫先吹奏一首。”
　　“姑娘大不必如此客气。”
　　“我……”我有些犹豫，却是不肯放下我那支有些破旧的箫。
　　十三有些无奈的看着我：“好吧，你先试试吧。”
　　我有些担忧的执起萧，尽量放松自己，开始了吹奏。还是那首天空之城，刚起了连个音，没想到便有笛的声音跟了上来。萧的声音较为沉、气息更重一些，笛的声音更清脆，两者的声音本是很像，若是有了一份偏差，便会极其明显。
　　其实这合奏更像是笛音追着萧音，十三顺着我、迁就着我的曲调而吹奏的。
　　一曲毕，潘先生睁开方才闭着的眼：“这曲子真是好听。”
　　我回想起来，第一次听这首曲子的时候，便喜欢上了：“这曲子似是相思寂寥中的回忆之甜、又像是相逢欣喜时的患得患失之苦。”
　　“姑娘说的着实贴切。”潘先生撸了撸胡子。
　　“那这玉箫可否……”十三话没问完。
　　他笑道：“这是自然。恭喜十三爷，也恭喜这位姑娘。”
　　我眨了眨眼睛，总是觉得这话之中有一些言外之意。
　　告别完老先生，我们出了“翠竹轩”，已经是夕阳时分，我一路上揣着玉箫一刻也不愿意放手。
　　“今天若是再上山恐怕有些晚了，我们便在这里随意找一家客栈住下吧。”找的这间客栈很是干净，客房的设计也很是合理，我在里间，十三住外间。
　　我把玉箫拿手中端详，烛火的映照之中，玉箫色泽通透、纹理细致，真是美极了。待我又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什么。
　　“十三，可否借你的笛一用？”
　　他自然是点了点头，把怀中的笛双手递给了我。
　　“这……萧和笛，长得真像。”
　　“是啊，本便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用手抚摸玉箫，发现有些地方有些凹凸不平，仔细一看，刻了两个字，莫失。我反应过来，拿起十三的那一支玉笛，在差不多同样的地方，果然看到了笔迹相同的两个字，莫忘。
　　合起来便是……莫失莫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